“你手上的紋身怎麼回事?”
他問得無心,充其量隻是好奇。
以司笙這樣的性情,來個紋身並不奇怪,但紋的單詞含義……讓他略微介懷。
“哦,”一粒花生米終於被喂到嘴裡,司笙舒了口氣,把筷子扔茶幾上,語調懶洋洋的,“紀念初戀。”
紀念初戀。
輕描淡寫的口吻,卻讓這四個字包裹著炸彈似的,轟的一下,腦海裡似是有什麼炸開,激起難以言明的戰栗,從頭頂往下擴散,麻到背脊、四肢,全身百骸。
思考有過短暫的空白。
旋即在司笙身側半蹲下身,淩西澤眼眸深沉、神情凝重,眉心輕不可見地皺著,他輕聲問:“為什麼?”
“嗯?”
司笙似是疑惑地抬眸。
黑眸更亮,醉意卻濃了些,她擰眉,半晌,問:“好歹是初戀,不值得紀念嗎?”
喉結滾動一圈,淩西澤嗓音微沉,“就這樣?”
“需要很多理由?”司笙反問。
跟淩西澤分手那天,她路過一家紋身店,因是友人新開的,為了捧場她就進了門。直至騷包老板問她之前,她都沒想好要紋什麼,可在他問出的那一刻,想到淩西澤,張口就來了這個單詞。
End,結束,是她跟這段關係的告彆,或許有單方麵的因素在。
可無論意義如何,於她而言,也不過臨時起意。
淩西澤緊緊盯著她。
滿腔複雜情緒碰撞、交彙,最終卻在沉默的注視裡,衍生出滿滿的無力。
沒了跟花生米較勁的心思,司笙把衣袖往下一捋,拖著不受控製的身子欲起身時,她倏地聽到淩西澤的詢問——
“你,在哪兒紋的?”
*
夜色漸深。
臥室沒亮燈,窗簾被拉上,遮住室外透射的光線,唯有敞開的門透進來的光,可見室內布景輪廓。
淩西澤走至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時,回過身來,在光線昏沉的臥室裡,看了眼躺床上的人。
醉酒後的司笙很安靜,不吵不鬨不作妖,一到被窩裡,就自覺卷上被子,像包餃子似的,將整個人都包裹其中,之後便一動不動的。
借著微弱淺淡的光,淩西澤目光拂過她的側臉,稍作停留。
臉小,皮膚白,五官精致,頭發散亂。睫毛細長濃密,眼睛閉合著,不若醒時般,或懶散、或淩厲、或狡黠,演繹著生動情緒,抓人眼球。
可,沉靜的她,多望兩眼,就讓一顆心沉甸甸的。情緒往上走時,哽在喉間,又乾又澀。
恍然間,淩西澤記起五年前的夜晚——
漫天黃土,沙粒飛揚,西北大漠的夜裡,月朗星稀,蒼穹清冷,天地僅剩望不見底的孤寂荒涼。
她坐在沙塵之上,長腿一曲一伸,蔥白手指摩挲著酒杯,月光下,笑容張揚不羈。
分明是美若天仙、有傾城之姿的美人兒,能在世俗裡當個禍國殃民的妖精,卻偏有著一身不拘泥於塵世的俠者風範,以及天下任我遊的肆意豪邁。
她像古時江湖裡走出的俠女,她的世界裡,有刀光劍影,亦有快意恩仇。
現如今,灑脫有之,豪邁有之,卻多了幾分寧靜淡然。
隱隱約約,她清朗帶笑的聲音,好似穿過歲月、透過時光,從那個寧靜空曠夜晚傳來,清晰明了——
“喝酒嗎?兩瓶燒酒,不醉不休。”
小騙子。
淩西澤低笑一聲,合上門。
……
客廳裡。
收拾完狼藉的茶幾,淩西澤聽到“叮咚——”的聲響,一聲接一聲的,連續不斷。
循聲看去,便見司笙放茶幾上的手機屏幕,驀地亮起。
【楚落】:我昨晚是不是喝斷片了?
【楚落】:睡了一天,剛清醒點兒。
【楚落】:另外,我看到分鏡本的批注了,你昨晚給我改的?謝了。
所以,是楚落,不是鐘裕?
楚落。
這樣的名字,應該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