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全是字畫、古董、書籍,書房營造的學術氛圍,跟客廳的簡約單調截然不同。
雖說司尚山另起爐灶,脫離司家單乾。但,他並未跟司家徹底決裂,於是子女也時常跟司家往來。
司家以前靠裝修設計起家,二十年前就改做古董生意,連帶的子孫這輩也耳濡目染,縱然是司風眠對古玩字畫也有所了解。
司風眠雖不敢說能一眼斷定真假,但一般古玩字畫的質量還是可以鑒彆的。
眼下——
所有入眼之物,驚豔得他頭發絲兒都在顫動。
牆上的字畫,有真有假,有名家亦有未聽聞的,水平參差不齊,但正對麵牆上橫掛著的《萬水千山圖》,司風眠曾親眼見過,可以斷定其是真品。
這幅《萬水千山圖》,出自知名書畫家秦融老爺子之手,他爺爺司銘盛喜歡得緊,曾帶他親自拜訪過秦融,想高價收下這幅畫,結果出到八位數都不賣,一盞茶沒喝完就將他們請走了。
這樣一幅畫,是如何落到司笙書房的?
如果被司銘盛知道,他愛極的畫作,如今竟然跟一些贗品和質量堪憂的畫作掛在一起……司風眠在心裡默默鞠了一把同情淚。
與此同時——
側臥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蕭逆本是聽到客廳沒動靜了,想出來清理一下他製造的“木屑現場”的,結果一出門,就見司風眠杵在書房門口,跟木樁子似的,一動不動,三魂氣魄不知跑哪個旮旯去了。
想視而不見,但又憋著氣,蕭逆往前一步後,又頓住,手往兜裡一揣,側頭看過來。
挑眉,他聲音薄涼,“撞鬼了?”
冷不丁一聲詢問,讓被驚得渾身神經劈啪作響的司風眠回過神,他緩了緩神,完全沒介意蕭逆那欠抽的語氣。
眼瞼往上一掀,司風眠指了指書房,實誠地說明了他的內心所想,“睡這樣的房間,有點惶恐。”
蕭逆:“……”有病。
睡個書房還惶恐,一副中邪的鬼樣子,他在家怕是睡地板的吧?!
後悔方才的主動詢問,蕭逆抬步就往堆積工具、木塊的方向走,結果剛蹲下身,就聽得司風眠在問——
“你姐是做什麼的?”
蕭逆莫名地扭過頭,見司風眠舔了舔唇,眼神真誠而懇切,沒有半分譏誚的意思。
他一頓,淡漠地說:“網上搜去。”
司風眠恍然想起那日司裳的介紹,訝然問:“明星嗎?”
“……”
蕭逆沒理他,埋頭收拾木塊和工具。
然而,司風眠還在不依不饒,繼續問:“除此之外,沒彆的了?”
撿完最後一塊木頭,蕭逆站起身來,眉宇間縈繞著一股黑氣,他擰眉,兩道不爽地視線直逼司風眠而去。
“你想問什麼?”蕭逆冷聲問。
“你姐的大學專業是什麼,除了明星外,還從事什麼工作……”一堆疑惑冒出來,司風眠又在蕭逆煩躁的注視下偃旗息鼓,最後隻得無奈一聳肩,直入主題地問,“她的書房怎麼那麼多古玩字畫?”
“誰家裡沒點古玩字畫?”蕭逆皺眉,有些莫名其妙。
這種東西,他英年早逝的爸收了一堆,全擱書房裡放著。
司風眠:“……”
問題是,彆人買古玩字畫是附庸風雅,多數都是贗品,可你姐家的——一堆真品啊!
蕭逆本想直接拿東西進屋,可一想到司風眠匪夷所思的表情,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你能辨真假?”蕭逆問。
感覺他總算get到自己的點,司風眠鬱結的心情終於舒緩了些,他點點頭,說:“還成。”
眉頭一緊,又一鬆,蕭逆抬步走過去,“都是真的?”
“也不完全是……”往旁讓開半步,司風眠望向書房,“古代的字畫,我沒特彆研究,辨認不出,應該有贗品,但有一兩幅挺像真的。就對麵那個《萬水千山圖》,當代書畫大師秦融的作品,絕對是真的。”
對這些毫無研究的蕭逆,大致掃了一眼,然後問:“掛左右兩邊那出自墨上筠、岑沚之筆的呢?”
“可能我見識淺薄……”司風眠輕咳一聲,“沒聽說過她們。不過說實話,我覺得就字畫質量而言,這倆掛《萬水千山圖》旁邊,有點掉秦融的檔次。”
蕭逆:“……”
萬一這《萬水千山圖》也是臨摹的呢?
如此想著,蕭逆沒有直言,但打心底也沒信這個真假。
看了眼蕭逆,司風眠又介紹道:“還有左邊那些古玩,真假摻半吧,真貨裡有便宜的,也有貴的。具體價格我也不好說。”
“一般人會把真品大喇喇放出來,還跟假的混在一起掉檔次嗎?”
蕭逆一盆冷水直接往下澆,瞬間把司風眠的熱情澆滅近半。
確實。
司家是從事古董生意的,司銘盛個人愛極了古董,入手一件喜愛的真品,絕對會當寶貝一樣供起來,不可能直接扔書架上給人隨便看。
一般能在書房裡隨意展示的,要麼是些不值錢的,要麼就是贗品。
這麼一想,司風眠也在心裡懷疑起來,難免開始質疑自己眼光。
視線又落到另一側書架上,掠過那些曆史、天文、地理、機械等方麵的書籍,司風眠心下一琢磨,又問:“你姐大學專業是什麼?”
“不知道,我跟她不熟。”蕭逆眼簾一垂,掃視整個書房後,輕描淡寫道,“網上說,她沒上大學。”
呃,沒上大學?
不會吧?
司風眠疑惑地抓了抓頭發。
憶起司笙在圖書館的畫麵……一股強烈的違和感直逼心頭,說不清道不明。
蕭逆不懂古玩字畫,也沒有興趣,更無法理解司風眠的複雜心理,抱著東西就往臥室走,可沒兩步又被叫住了——
“等等。”
蕭逆煩不勝煩。
這人擱學校的時候也沒這麼磨嘰啊!
他回身。
司風眠靠在門邊,低頭一摸鼻子,然後微抬下巴,衝他笑笑,“我對機械有點研究,也解開過這個機關盒,你的圖紙,要我幫忙嗎?”
蕭逆一怔。
*
小書房裡。
翻來覆去研究分鏡本的司笙,恍然間聽到“叮咚——”一聲響,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手指輕輕揉捏著眉心,司笙打起點精神,從抽屜裡把手機掏出來。
【淩西澤】:還沒睡?
【淩西澤】:你外公交代我,要監督你早點睡。
外公?
司笙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大腦一片清明。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把門一拉,開了扇窗的陽台有風漏進來,吹得她渾身冰涼。
沒回臥室,她抬眼往隔壁看去,果不其然,見到一落地窗裡,立著一抹黑色的影子,身影頎長,燈光把影子拉出陽台,未全開燈的臥室有些昏暗,影影綽綽。
她一側過頭,視線就同那抹身影對上,四目相對,透過漆黑的夜、黯淡的光、刺骨的風,隔著一層層的玻璃,有短暫的交融。
手機振動起來,伴隨著音樂聲,司笙垂眼一看,發現是淩西澤的電話,再往外看時,隱約見到他手機屏幕一閃。
輕笑一聲,司笙把電話接了。
未等淩西澤說話,她就已然開了口,“合著你還當奸細啊?”
“老人交代的,沒法拒絕。”淩西澤敷衍答完,話音倏地轉了個彎兒,“把窗戶關上,天冷。”
走進陽台,把敞開的窗戶一拉,外麵呼嘯的風聲立即被隔絕在外。
司笙倚著欄杆,左手往後搭在上麵,側首望著左側立著的身影,“你跟他說住我隔壁了?”
若不說這個,老易也不可能交代這些。
“嗯。”
淩西澤沒有否認。
“還說什麼了?”
“閒話家常,能聊的都聊了點。”
眉眼輕揚,司笙聲音微低,頗為無語,“您倒是有閒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