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活著嗎?”解雁行聽到他淡漠得好似根本不含任何情感的話語,嘶啞又蒼白。雖然沒有刻意放輕音量,但他正常說話發出的聲音仍舊輕得像是踩在雲端。
這真的是卻戎嗎?解雁行忽然有一種身處虛幻的恍惚感,怎麼可能呢?
那可是卻戎……
他忽然想起白天艾達勸誡他的話,讓他冷靜。
我很冷靜,解雁行心想,從沒有比現在更冷靜的時候了,他都沒有想過自己能這麼冷靜。
視頻那頭的背景音有些嘈雜,但土黃雌蟲還是聽清了解雁行的話,譏諷地笑道:“肯定活著呀。”
他攥著卻戎的頭發用力甩了甩,直到對方唇角泄出一絲輕微的低吟。“我還指望著他做淩遲直播呢。他哥那次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找到那麼能扛的雌蟲了……為了抓他,我們花了多少錢?光那玩意都花了四千萬,這不得靠他加倍賺回來?怎麼可能舍得讓他現在就死呢?”
解雁行視線下移,落在了卻戎無力垂下的兩條手臂,以及貼在地麵上的兩條腿,它們都呈現著十分不自然的彎曲角度,顯然都已經被擰斷了。
“……”解雁行眼眸酸澀,體內像是有無數把尖刀在劃割他的五臟六腑,喊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打聲招呼呀卻戎。”土黃雌蟲依舊是誇張嘲諷的口氣,“你殺死了我締結特上百名弟兄,我還大發慈悲,讓你能在臨走前和你的心上蟲做告彆,這叫什麼?這叫以德報怨!”
周圍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嘲笑聲,肆無忌憚地吼叫著:“還不謝謝臧狼哥?”“謝謝狼哥!”“狼哥良善!”……
“快,快睜開眼看看屏幕裡的雄蟲是誰?”雌蟲極儘嘲弄羞辱,掐住卻戎的下巴左右搖晃,惡狠狠地說,“是哪隻蟲子在看你這副醜態?是他,是你最愛的那隻雄蟲。哦,你的心上蟲可真好看,真想搞了試試看有多爽。”
解雁行目光落在這隻土黃雄蟲的脖頸,粗暴的動作間,那裡隱約露出項鏈的一角,顏色與燕巢裡的那隻長發雌蟲給他的一模一樣。
既然那隻雌蟲能夠製造出驅散和吸收雄蟲素的工具,那麼會不會也能製造出釋放雄蟲素的道具?或者那枚項鏈本身就具有吸收和釋放的雙重功效,當初長發雌蟲吸收他的雄蟲素之後,轉頭就交給了締結特組織。
這個可怖的猜想令解雁行止不住地呼吸發緊,後背一陣接一陣地冒冷汗,擱在被子裡的手指也微微發顫。
卻戎這樣頂尖的高等雌蟲,如果非要說弱點的話,那就隻能是高等雄蟲的震懾性雄蟲素了,尤其是他這樣的……
卻戎終於勉力睜開了一隻眼睛,金色的眼瞳渙散無光,似乎在竭儘全力凝成豎瞳去看屏幕中的黑發雄蟲,但又沒有那個力氣。掙紮許久,他還是虛弱地閉上了眼睛,像死了那般沒有任何反應。
“狼哥!”一名矮壯的雌蟲忽然出現在畫麵中,一邊說話一邊係著褲子,“那隻雄蟲的雄蟲素枯竭了,估計離死不遠了……我才剛玩到一半咧,真掃興。”
土黃雌蟲臧狼嗤笑一聲:“怎麼說話呢?那可是我們的大功臣,不是他,光憑一點壓迫性雄蟲素我們哪能製伏堂堂少將?……哎,既然雄蟲素枯竭了,也就沒有用了。那就讓他死得乾脆一點,早點下去和他的雌君團聚。”
“得令。”矮壯雌蟲從腰間抽出一把刀子,離開了畫麵中。
此時臧狼又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解雁行身上,四瓣唇恐怖一笑:“好了,道彆結束,我們要走了。雄子,歡迎在明天晚上八點黃金時間,前往暗網6號直播間收看卻戎少將的死亡直播,會很精彩的喲。”
“等一下。”
解雁行沒有絲毫猶豫,聲音冷得像冰渣,脫口而出道:“放了他,我可以和他交換。”
這仿佛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不僅是其餘起哄的小弟,就連為首的臧狼都愣了一下,但解雁行闔了下眸,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仍舊保持著同樣的態度,隻是在方才的麵無表情之中摻雜了一絲隱約的膽怯,聲音也打著顫,斷斷續續的,像是在強壓下恐懼:“雄蟲換雌蟲,絕不會是虧本的生意……而且我至今沒有一名君侍,雄蟲素還挺好聞的。我也可以由你做直播,隻要你放了他,讓我做什麼我都可以配合……你也看到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還算不錯,因此不會輕易的雄蟲素枯竭。”
說完這段話,解雁行胸口明顯因為緊張上下起伏,但仍舊鼓足勇氣和藏狼對視。
雄蟲“換”雌蟲,不止不會虧本,還是一樁極為誘蟲的主意,條件好到任誰都難以立刻回絕。臧狼雙目轉為豎瞳,狠戾凶悍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解雁行,一直看到對方害怕地避開視線,這才冷笑道:“你說要拿你換他?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卻戎救過我的命,沒有他我早就死了,我不能見死不救。”
這個理由倒也合情合理,雖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這一美好品德出現在雄蟲身上並不多見,因為天生地位高高在上的他們總覺得任何付出都是理所當然的。但念及這位可是卻戎看上的雄蟲,少將對於配偶的挑剔眾所周知,會做出這樣舍己為蟲的聖蟲行為,倒也不顯得奇怪。
“主播要是從雌蟲換成雄蟲,直播內容可是得換上一換了……好啊,那你來。”臧狼忽然狂妄地笑出聲,報出一個地址,“三十分鐘內沒有趕到,我們的躍遷艦就要起飛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上報軍部,看看能不能抓到我們,但這樣的話,可彆管我出爾反爾,一隻蟲也不放過哦。”
說罷他站起身,懸浮屏畫麵快速升高,照在了他身後更廣闊的地方,解雁行瞳孔收縮,入目皆是一具又一具的屍體,死狀淒慘。其中有一晃而過的兩具蟲屍他認識,是全身隻剩下腰部以上的棘居,死不瞑目地外眥雙眼,躺在乾涸的血泊中。另一隻墨綠發的雄蟲幾乎完全赤/裸地死在他不遠處,臨終前還在試圖去握住棘居早已冰涼的手指。
通訊畫麵就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解雁行臉上的膽怯與驚慌瞬間消失,他麵無表情地閉了閉眼睛,起身快速換了套衣服。中途他從脖頸上摘下項鏈,抽掉聖木枝黑繩,擱在床頭櫃上,隻將水沙漏放在口袋裡。
順著樓梯走下的腳步聲驚醒了在沙發上小憩的齊諾,他揉揉眼睛,疑惑道:“主蟲,這麼晚了你要出門嗎?卻戎有消息了?”
“嗯,有消息了。”解雁行朝他笑笑,“我現在去接他。”
“我也去!”齊諾連忙爬起來,卻聽解雁行阻止道:“我一個人去就好,你好好待在家裡咳咳……”
“主蟲——”
“齊諾,”解雁行的聲音非常疲憊,“回來的時候我想喝茶。”
齊諾一直是個很遲鈍、很天真的亞雌,包括他自己都是這麼認為的,如果是平時,聽到這句話他一定開開心心地答應下來,但在今天,當解雁行認真地看向他的時候,齊諾罕見地站在原地發呆,好似一切都已有了預兆。
解雁行沒有再做停留,他打的車已經到了。
主蟲是什麼時候學會打車的?齊諾站在大門前,遙遙望著解雁行側身鑽進車門裡,頭也不回地關上了車門。
上車之後,解雁行開啟後排**模式,立刻給艾達去了通話,告訴對方卻戎現在在締結特組織的手中,情況非常不好,而且躍遷艦很快就要啟航,也告訴艾達他提出了交換蟲質的建議,以及現在車輛行駛的目的地。
“你瘋了嗎?!”艾達毫無形象地破音喊叫,“拿你去換他?你真以為他們會換?!”
“他們不會換的,他們一個也不會放。”解雁行說,“……我知道。”
“那你現在在哪裡?不準去聽到了嗎?!”艾達氣到極點,把桌上文件都掃到地上,“解雁行你冷靜一點知不知道,把營救計劃交給軍部,不要再添亂了!”
“我很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