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 熾熱的炙烤著大地。
陽光透過窗格照射進來,在她臉上映出斑駁的光影。
康熙伸出大掌,蒙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 將那略顯暗黃的麵色, 和璀璨如星的眸子,儘數都給蓋住了。
當看不到的時候,反而愈加心悸,他腦海中反而深刻的映出那雙眸子。
康熙抿了抿嘴, 大掌下移,露出她光潔飽滿的額頭, 在那上麵印上一個輕吻,他不發一言。
濃鬱的龍涎香將她籠罩,稍縱即逝,轉瞬又離的遠了些。
臉上的大掌被移開來, 蘇雲溪的臉上重新被陽光布滿了光影,她的眼神一如之前,晶亮的讓康熙不敢直視。
蘇雲溪垂眸, 斂下神色,給糖吃,要一點點的給,一次給夠了,吃飽了, 下次或許就沒什麼興趣了。
她輕輕的哼著歌, 看向一旁嬰兒床的龍鳳胎, 一邊笑道:“小公主起了名叫雪寶, 這小阿哥就隨著叫雪竹, 您覺得如何?”
“成。”康熙不置可否。
這個說完, 康熙想了想又道:“不若這滿月酒和冊封禮一起辦,熱熱鬨鬨的大辦。”
蘇雲溪歪頭:“都聽您的。”
這都說了大辦,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隻是她有些猶豫,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她剛出月子,身子能不能撐住。
她不過猶豫了一瞬,康熙瞬間看明白了,他眸色幽深,大掌捏了捏她滑膩的臉頰,輕聲道:“到時候流程進行一些改變,旁人的多增加些,你的減少些,便是了。”
這東西熱鬨的也不是當事人,而體現出風光就成了。
蘇雲溪點點頭,這月子裡頭好生養著便是,有一整個禦醫團作為後背團呢,若不是治不好這個,大清國醫的臉麵往哪放。
月子裡頭,禁忌太多了。
這什麼澡不能洗,頭不能洗,牙不能刷,乾啥啥不行,隻能窩在榻上養著,叫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蘇雲溪被悶了整整一個月,剛開始幾天的時候,還能笑的出來,等到後期的話,康熙要來看她,她都不願意,隻肯隔著屏風聊幾句,實在是太過羞恥了。
她搓一搓胳膊,感覺都能搓出灰了。
從來沒有這麼臟兮兮的時刻,她覺得自己有些不大好,看著浴盆淚盈於睫,她倒是想發狠,直接命令他們打水來,然而康熙這個攔路虎,直接下了死命令,禁忌之外,若是奴才替她辦了,便要奴才提頭來見。
哪裡有這樣的人,霸道至斯。
蘇雲溪生怕自己熏著龍鳳胎,便叫他們燒了艾水來,日日擦身,不讓她刷牙,她就用手指頭蹭牙齒,挨個的蹭一遍。
在規則之下,將自己收拾的乾淨利索。
這種感覺,大約就像是回到了千年前的遠古時期。
十天的時候,她不過是笑不出來,等到半個月的時候,她的眼神就有些哀怨了,盯著屏風後頭的康熙,不高興道:“臣妾都被醃入味了。”
“什麼味?”
“臭鹹魚的味。”
這屏風是個巨大的牡丹屏風,透明的絲織背景,上頭繡著精致的雙麵繡,好看是好看極了,但是這屏風也就隔了個寂寞。
兩人能夠清楚的看見彼此。
康熙看著她蒼白蠟黃的小臉,如今養的紅撲撲,至於她說的臭鹹魚味,那自然是沒有的。
甚至她收拾的很乾淨,讓他想要親近一二。
康熙抿了抿嘴,崇嬪不同意,她總是覺得自己身上臟兮兮的,一臉緊張的看著他,生怕他嫌棄,但是他想說,他不會嫌棄的。
不想為難她,康熙便如了她的意。
但越是見不著,他這心裡就跟貓抓似得,難受的厲害。
蘇雲溪偏偏就是不允,任他著急也沒用。
這日子一天天的,他終於體會到崇嬪的煎熬了,這麼想著,也有些忍不住盼月子過去。
等到盛夏的時候,就算躺著不動,也會出一身的汗,作為產褥期的蘇雲溪,更是其中之最,說到底這身體還虛著。
被褥一會兒就要換,不然就會被汗濕。
月子期漫長的像是永遠也不會走,蘇雲溪蔫噠噠的扳著指頭算,好在今兒是最後一天,她再受苦一日,往後便不必了。
她興奮的有些睡不著,一疊聲道:“給本宮準備玫瑰花瓣浴,本宮要好好的洗一遭。”
悶了一個月,著實有些難受,等到第二日一大早,她早早的天還沒亮,便直接起身,興奮的跟什麼似得,指揮著叫奴才趕緊備水,她要沐浴更衣。
“今兒是您的冊封禮,也是兩個小主子的滿月酒,您可得好生打扮打扮。”
然而她養的肌骨玉潤,比之之前少女時期,更多了幾分嫵媚撩人的成熟風韻,那靈動的雙眸也跟著沉澱起來。
蘇雲溪泡在熱乎乎的浴桶中,裡頭鋪滿了剛剛采摘來的玫瑰花瓣,散發著迷人的香味。
她泡了三桶水,硬生生的將自己泡皺了,這才覺得香噴噴的痛快。
實在是太舒爽了,坐月子的這一個月期間,她覺得自己身上有一層厚厚的盔甲,也不知道蘇麻喇一輩子不洗澡,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洗漱過,穿上嬪位吉服,她這才搭著小算的手,施施然往外走。
“奴婢給崇嬪娘娘請安,娘娘萬安。”身周伺候的宮人,俱都跪下請安。
這行完冊封禮,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順。
蘇雲溪驕矜的抬起下頜,一臉柔和道:“不必多禮,都起吧。”
一路上走過去,眾人的眼神各異,她突然就明白後妃為什麼要一個勁的往上爬了。
能夠昂首闊步的走路,誰願意彎腰躬身呢,這樣的情況下,能夠將一個人所有的野心都給激發出來。
她的眼神抖了抖,轉瞬又變得正常起來。
行走在宮道上,往交泰殿去,但凡碰到觀禮的妃嬪,都笑吟吟的給她行禮打招呼。
當初這下了聖旨,固然眾人覺得她已經是嬪位,但和真正的行冊封禮不同,這是天大的榮耀,隻有行完冊封禮的儀式,才算是真正的嬪位。、
抱著龍鳳胎的奶母跟在後頭,一行人就這麼走著。
翊坤宮到交泰殿很近,不過幾步路的功夫,但她身子還沒有徹底的養回來,再加上這躺多了,稍微動一動,小臉便紅撲撲的。
等到蘇雲溪走進交泰殿之後,在場的諸位妃嬪,都不禁詫異的瞪大雙眸。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人如此得天獨厚,就算是生了孩子,那小臉跟剝了殼的雞蛋似得,白裡透紅,肌理細膩骨肉勻亭,就連那眼角眉梢都藏著嫵媚多情。
妍麗若三春桃,素雅似九秋菊。
這種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彰顯的淋漓儘致。
一時間竟挪不開眼了,作為女子尚且如此,這作為男子的帝王,又焉能從她那春水一般的眼神中逃脫。
明明不過是抿嘴輕笑的表情,卻教人覺得,頗有些秀色掩今古的味道在。
“嬪妾給崇嬪娘娘請安,娘娘萬安。”眾妃嬪趕緊垂眸躬身屈膝的福禮。
蘇雲溪淡淡的叫了起,便去交泰殿的後殿收拾一下,這是有備著的房間供休憩。
在這種冊封禮上,若是出了差池,那就是大問題。
並且是她沒有辦法接受的大問題。
等進了裡間,她便仔細的檢查身上掛著的朝珠、朝冠等,就連彩帨也仔細的檢查過。
她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朝珠,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這也是個容易犯錯的地方,若是在冊封禮的時候,這些朝珠劈裡啪啦的掉了一地,那該是多麼令人震驚的一件事。
蘇雲溪伸手拽了拽,這才蹙了蹙細細的眉尖,起身往正殿走去。
到的時候,剛好皇貴妃帶著高位妃嬪一道來了,見了她便寒暄道:“今兒是你的好日子,這人逢喜事精神爽,瞧著格外不同,分明沒喝酒,所謂花心定有何人撚,暈暈如嬌靨。”
她誇讚了幾句,便笑吟吟的坐在主位上。
一旁的一個小貴人便笑著道:“今兒是娘娘的大日子,也不知道萬歲爺會不會蒞臨。”
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
但是誰也沒敢說出來,也就這小貴人性子莽,竟然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蘇雲溪抿嘴垂眸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對於她來說,康熙來不來,已經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她的冊封禮完美舉行,她往後就不愁了。
位份高,有房有車有孩子,簡直就是人生贏家,至於其他的一些,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縱然小貴人說的紮心,但是她毫不在意。
皇貴妃斜睨了這小貴人一眼,慢條斯理道:“你是要猜度聖意嗎?”
這話說的嚴重,小貴人白了臉,不明白為什麼皇貴妃會這麼說,她也是一片好意。
想著萬歲爺要是能來,也是個天大的榮耀。
話是這麼說,但這話不能說出來,若是萬歲爺滅來,豈不是叫人心裡難受。
今兒是她的好日子,誰能做出這樣的事。
蘇雲溪倒是不置可否,隻是皇貴妃替她張目,她便笑了笑,柔聲道:“喜氣給大家蹭蹭,說不得就分去了。”
說著向皇貴妃舉杯,以茶代酒。
幾人寒暄幾句,這吉時馬上就要到了。
小貴人方才的話雖然說的不對,但是這會兒,眾人都在瞧著,萬歲爺到底會不會來。
這是一個令人期待的問題,如果說萬歲爺不來,那麼代表著,崇嬪並不如大家想象中那麼受寵。
如果萬歲爺來了,那麼代表著,崇嬪的重要性,比大家想象中,還要高一點。
再加上許久不見皇帝,若是能因為崇嬪的事,見上那麼一麵兩麵的,那也是極好的。
今兒眾人打扮的格外好看,環肥燕瘦,清雅嬌媚,各有各的特色。
蘇雲溪瞧著眾妃嬪屏息凝神,也跟著激動起來,若是他而來,那自然是極好的。
吉時馬上就要到了,她抿了抿唇角,看向一旁的龍鳳胎,皇帝不來,不值當什麼,隻要她和孩子好好的,這一切都好。
“離吉時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您好生的準備一下。”小算湊到她跟前,低聲道。
蘇雲溪點點頭,最後又隱晦的檢查了一遍,這才靜靜的等待著吉時到達。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眾人期待的眼神,漸漸變得難受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她仍舊端得住,跟沒事人一樣,肅容等待著。
然而其他人心裡彆提多難受了,崇嬪不夠受寵,得不到康熙的寵愛,這代表著她們也見不到萬歲爺了。
一時盼著她好,一時盼著她不好。
明明隻是觀禮,卻讓她們的心裡七上八下的沒個安生。
“萬歲爺駕到,太皇太後駕到,皇太後駕到~”
太監的唱和聲響起,讓眾人登時精神一振,激動的看向殿門口。
康熙和皇太後一左一右的攙扶著太皇太後,施施然的往內室走去,蘇雲溪看了看,不禁唇角也勾出微笑來。
大佬齊聚,給她和孩子無上榮光,就這便儘夠了。
眾人一時間顧不上看萬歲爺了,看向一旁的老祖宗,和深入簡出的皇太後娘娘。
這些人物,平日裡見一個都難,誰能想到,一口氣出來這麼多,簡直叫人驚詫極了。
眾人原本心中妒忌,這一下是徹底沒了想法,攏住萬歲爺的心容易,你隻要生的美麗些,性情再好些,萬歲爺總是個念舊的人,願意多給三分恩寵。
但是這太皇太後就不一樣了,對方曆經三朝,比萬歲爺還難對付些,又經常麵對眾女,這對後宮的招數,熟悉至極。
想要在她麵前做點什麼,難得緊。
但是崇嬪做到了,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但今兒太皇太後來了。
就連佟貴妃冊封皇貴妃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大的排場。
而德妃娘娘生的小公主,那也就是個洗三禮罷了,眾人去晃了一圈,便什麼都沒有了。
但是這崇嬪就不一樣了,冊封禮和滿月酒一起辦,原想著會簡單些,誰知道竟是大辦,不光六宮妃嬪都在,甚至連老祖宗都來了。
這宮裡頭就缺了一個貴妃沒來了,其餘的人都到齊了。
這是什麼樣的排場和臉麵,光是念著今日,往後對待崇嬪的時候,就要慎重的多思慮一二了。
在場的人,誰不知道,就因為宜妃對崇嬪想下手,現下直接丟了命,你說慘不慘。
這崇嬪在眾人心中的地位,那是一提再提。
襯著吉時快到的時間,太皇太後先拿出賀禮,給蘇雲溪的倒是平平,但是給龍鳳胎的特彆厲害,是康熙小時候帶過的長命鎖。
略微發黑的銀項圈,小小的長命鎖,不是實心的,甚至有那麼一些寒酸,打的也不是很好看,光從物件上就能看出來,康熙小時候受的什麼待遇。
就是不怎麼受重視的。
然而放在他做了帝王後,這些不怎樣的長命鎖,便賦予一種新的認知。
蘇雲溪麵帶微笑的收下,將兩個長命鎖放在孩子的繈褓旁,這才福禮道:“臣妾謝老祖宗恩賞。”
不光老祖宗送了東西,就連皇太後、康熙,也直接遞上了禮單子。
妥善收好之後,恰巧這也到吉時了。
“吉時到。”
在這一聲唱和下,周圍的奴才和禮部官員,都一一的行動起來。
這一天是繁忙的一天,是眾人豔羨的一天。
原來不光是老祖宗來了,這京中的宗婦、令婦、命婦等等,都一一到齊,可以說,能夠給的體麵,儘數都給了。
等一日下來,她作為一個吉祥物,倒是還好,沒有想象中的疲累。
而眾人吃了一肚子的狗糧,深深的覺得消化不良。
原來萬歲爺是會寵愛人的,他知道妃嬪想要的是什麼,也能夠給,但他誰不給,隻給了崇嬪。
若是人人都沒有,那倒是不會多想什麼。
但患不寡而患不勻。
崇嬪有的東西,這樣的好東西,誰不想要呢。
蘇雲溪閒閒的斜倚在軟榻上,柔柔的看著嬰兒床裡頭的龍鳳胎,她在想今兒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恩典。
這等於是昭告世人,崇嬪盛寵無雙,誰想做點什麼,就要好生的掂量著。
她認真的複盤,自己最近做了什麼。
常規的荷包鞋襪一直沒有停過,但是以前沒有什麼用,現在估摸著還沒有什麼用。
而她最近還做的不一樣的事情,就是她前些日子,對康熙說的那些話,她是在演他,但是他信了,所以說願意給恩寵。
想了想,她在內心深處,認真的想著康熙童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