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火,燒到了黎明。
儲秀宮整個被燒毀了,甚至邊上的宮殿也有侵染。
好在裡頭的主子奴才,固然狼狽,卻都逃了出來。
隻除了一人,連年病弱的貴妃娘娘,怎麼也出不來。
康熙聽到消息之後,麵無表情的問:“可確認是貴妃?”見下頭的奴才應下,他又問了一句:“用什麼確認的?”
“頭上戴著的鈿子,和身旁的玉佩。”
這話乍一聽,好像沒什麼問題,但是康熙冷笑兩聲,不禁氣笑了:“狗東西。”
這大半夜的,莫說鈿子玉佩了,就是耳璫也拆了個乾淨。
“怕是攜款潛逃的奴才,貴妃娘娘,仍健在。”康熙冷聲道,這貴妃想要死遁,他偏偏叫她活著,在宮裡頭活的好好的,看外頭的貴妃,如何行事。
“全宮戒嚴。”他吩咐一聲之後,這才坐在太師椅上,怔怔出神。
重來一次之後,原以為是開天辟地的開始,然而等事態發展之後,他的心態終於也穩了下來,世間萬物,一環扣一環。
他這一環已經變了,其他的定然會變,他不能用老眼光,來看新事物了。
看向一旁又昏睡過去的崇妃,他目光柔和,隻要她能好好的,其他人,好像沒有他想象中重要。
崇妃也遠比他想象中重要的多。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起來一句話,那就是老房子著火。
他如今,可不就是老房子著火麼。
儲秀宮燒了,貴妃沒了,然而皇帝說貴妃還在,不肯以貴妃禮下葬。
皇貴妃覺得自己嘴裡苦。
那日崇妃高熱,值夜的兩個太醫都被她叫到承乾宮了,後來想想,心裡就有些過意不去。
然而翊坤宮直接封了,她就算想道歉,也找不到門路。
更讓她五心複雜的是,萬歲爺直接在裡頭陪著。
而太皇太後先前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的,至今還未好利索,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跟著快掉了。
皇貴妃在琢磨這一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都是經不起細想的,宮裡頭的老祖宗倒下了,而皇太後向來不管事,萬歲爺和崇妃被關在了翊坤宮。
貴妃燒沒了,她又處理這些事,團團轉。
所以宮裡頭幾個有權有勢的,儘數都被困住了。
她原先以為,這大火是貴妃的自導自演,若不是呢,後宮裡頭,到底誰能謀劃這麼大的事,竟下這麼大的一盤棋。
惠妃、德妃、榮妃,到底是這三人中的何人。
再往下,她就沒有想過了。
能夠有這麼大的能量,這低位妃嬪是辦不到的。
皇貴妃腦海中一閃而過,是不是崇妃的自導自演,回來想想覺得不可能。
拿自己見喜開玩笑,這會沒命的。
後來又想,是不是貴妃搞的鬼,可一把大火,她直接被燒死了,儲秀宮誰都出來了,唯獨她沒有。
人都沒了,就算謀劃那麼多,也沒有用了。
皇貴妃愁的頭都快撓禿了。
半晌才歎了口氣,看向侍立的嬤嬤,低聲問:“你怎麼看?”
這宮裡頭的水,也太過渾濁了。
嬤嬤也有些懵,她能想到的,皇貴妃也能想到。
“咱查不出來。”嬤嬤一臉沉靜道:“這樣的能量,可見在宮裡沉浸多年,以老奴的短見,倒覺得是那位。”
她指了指儲秀宮的方向。
如今那裡一片焦黑,寸草不生,還等著修葺。
可貴妃突然沒了,而萬歲爺又壓著不發喪,可見內裡必然是有緣故在的。
皇貴妃沉默了,她歎了口氣,這事還得慢慢查。
“崇妃現下如何了?”她問。
嬤嬤就回,說是人已經醒了,但是這天花,不是那麼好治的。
在短時間內,真的說不好是個什麼結局。
翊坤宮。
幾日功夫,蘇雲溪吃不下喝不下,眼瞧著清減了許多。
她極為在意樣貌,如今也顧不得了,整日在康熙麵前,不是頂著那張布滿紅疹的臉頰,就是伺候著更衣,端的沒有星點麵子。
以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現在就是個爛泥味的小可憐。
好在康熙不嫌棄,整日裡伺候著她,麵不改色。
原先蘇雲溪心裡也有些不確定,康熙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如今她知道了,這必須是真愛。
換位思考一下,若躺著的是康熙,她怕不是做不到這些。
嫌臟又嫌臭,還特彆醜。
然而康熙一點都沒嫌。
蘇雲溪感動的兩眼汪汪,深深覺得自己囂張跋扈的機會到了。
她一會兒覺得水熱了,一會兒覺得水涼了,左右挑剔的緊,被她這樣耍脾氣,康熙也不惱,隻穩穩當當的坐著,由著她鬨。
看著她鼓著臉頰,一臉不高興,康熙眸色深了深,上前一步,坐在她跟前,捏著她臉頰道:“小東西慣會蹬鼻子上臉。”
蘇雲溪聽完這話,臉上的笑容就退了點,她歎了口氣,一臉落寞道:“您在翊坤宮裡頭陪著臣妾,倒叫臣妾生出妄念來,覺得這宮裡頭,隻你我二人,不知有多快活。”
“縱然死了,有此一遭,也儘夠了。”她說著,眼角就沁出細淚來。
康熙看著她白著臉,淚瀅瀅的望過來,明明是最狼狽憔悴的時候,那眉眼間蘊含的情誼,卻比往日更甚。
“什麼妄念不妄念,你想要的,朕總是會滿足你。”他道。
這話他說了很多次,但崇妃從未信過。
原先說的時候,他以為是自己哄她,如今再想來,他願意出言哄一個妃嬪,何嘗不是因為將對方放在心上的緣故。
哄和真心之間的界限,著實不好分。
她這次遭罪,倒叫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康熙垂眸,執起她的手,輕柔的在上頭親了一口,沒說話。
他這般柔情蜜意,把蘇雲溪一肚子的話,都給憋了回去,畢竟現在臉上身上,都是大水泡,這顏值跌到底了。
她擔心偷雞不成蝕把米,彆惡心到康熙,豈不是要涼。
彆開臉,抽回手,她縮成一團,深深覺得穿越大神對她惡意滿滿。
“怎的了?”康熙溫聲道,知道她難受,便輕聲勸:“知道你長泡不好受,但千萬忍住了,彆抓,要不然到時候留疤了,你又要哭鼻子。”
蘇雲溪聽著,反倒沉默了下來。
他實在太過反常了,剛開始的時候,覺得是真愛,這會兒倒想著,是不是康熙暗地裡有什麼謀劃,要不然怎麼會如此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