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放開愚民政策,勢在必行。”她一錘定音。
叭叭的說這麼多,康熙卻沉吟不語,就一臉沉默的望著她,蘇雲溪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心虛道:“可是臣妾說的有什麼不妥。”
想了想,自己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您要做千古明君的人,這教育跟上來了,往後許多事,便不需要您操心了。”
大清閉關鎖國,讓大清淪為弱者,誰都能來啃一口,那段屈辱的曆史,讓人不願意回想。
現在有機會改變,她不禁高興起來。
看著她眸色中閃著晶亮的光芒,康熙沉吟片刻,這才低聲道:“道理朕都是懂的,隻是未來不可控。”
“萬歲爺,能在一人之下便可控的天下,實在如同危卵一般,觸之即碎啊。”
蘇雲溪擔心他又重新放棄這思想,畢竟在曆史上,康熙相對來說,是一個熱愛西學,比較開放的皇帝。
然而讓人想不通的是,曆史上,他喜歡西學,也認真的去學了,但是沒有要求旁人去學。
“不管是漢學還是西學,有用的都學起來。”
蘇雲溪這麼說著,突然又有些愁:“說到底,還是人口的問題,是時候該休養生息了。”
大清戰事連連,不光八旗子弟受損嚴重,這漢人在戰爭的交迫下,也好不到哪裡去。
許多地方,十室九空,一片荒涼。
康熙謀劃了一通,心裡就有譜了,當下也不跟蘇雲溪閒扯了,隻步履匆匆的離去,直接召集眾臣,商議結果。
蘇雲溪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知道這事還有的扯皮。
畢竟是變法,這麼重要的事,若是能輕易定下,也不可能說大清走上閉關鎖國的路子。
後世有人評價說,這清廷治國,壓根就沒打算深入想,就是吸血式治國,等這一口吃痛快了,便隨時準備退回盛京。
誰知這一吃,不光天下沒了,大清也沒了。
各種說法的都有,蘇雲溪含笑搖了搖頭,時下生活不易,她還是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皇貴妃娘娘說……”來人小臉微紅,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半晌才紅著臉開口:“想吃您親手燉的清湯。”
這宮裡頭說是親手燉,不過是交代一聲,中間多看兩眼,就當是自己忙活了。
蘇雲溪笑了笑,低聲道:“成,本宮知道了。”
既然她要喝清湯,想著她在病中,甜的膩的都不成,確實要清淡些。
“燉個雪梨百合湯,不放冰糖蜂蜜,光是雪梨的甜味就成了。”蘇雲溪交代過,想了想,摘掉自己手上的護甲,打算親自動手。
她算了算人頭,皇上、太皇太後、皇太後、皇貴妃、兩個孩子等,再加上她,這麼多,一人一個雪梨,也就差不多是一碗了。
這樣削了一個梨下去,她就覺得有些累,索性靈機一動,直接將雪梨挖了個中空,撒一把百合進去,這樣瞧著,還挺好看的。
再將雪梨擺進燉盅,上鍋蒸熟,這在秋燥的時候吃這個,肯定好吃的緊。
等做好後,叫奴才挨個送過去,蘇雲溪提著皇貴妃那一份,親自過去,皇貴妃一見她來,就是眼前一亮。
這生病的人,格外脆弱,瞧見她之後,不免淚盈於睫,可憐巴巴道:“你是不知道,我多盼著你。”
蘇雲溪一見就心疼,以前的皇貴妃,那是脊背挺直,眉眼高抬,不說不可一世,那也是高不可攀。
哪裡能想到,有朝一日,她會躺在床上,白著小臉,可憐巴巴的跟她撒嬌。
“我親手做的,你嘗嘗。”她笑眯眯的將食盒遞給她,裡麵並排擺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燉盅。
皇貴妃靠在軟枕上,隨意的選了一個,便自己捧著吃。
她現下病的嚴重,就這麼動一動,便下漏不止,但她麵上仍舊笑吟吟的,絲毫不漏。
原先的時候,她什麼都要憋在心裡,行事講究的是大婦風範,貴女典型,現下人一隻腳踏入棺材,突然就想明白了。
襯著還能說出話,襯著感情還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若有一天,嗩呐一吹白布一蓋,她就再也見不到崇妃了。
像這樣和她一道吃甜甜的雪梨百合羹,便再也不可能了,抓住最後的機會,她是得好生的補償自己一番。
“我整日裡喚你來,萬歲爺不會不高興吧?”
“實在是病中寂寞,時時惦念著你,一刻也舍不得分離。”
吃著湯,皇貴妃弱聲弱氣的開口。
蘇雲溪大大咧咧的搖頭,不在乎道:“萬歲爺忙著呢。”
光是變法一事,就夠他不用剃頭了——頭都禿了,還有什麼可剃的。
“那就好,想必萬歲爺也不是這般小氣的人。”皇貴妃虛弱道。
康熙在外間聽著,越聽越不是味,什麼叫他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什麼叫他不會生氣吧。
這前後的話一聯係,怎麼那麼怪異呢。
方才接到翊坤宮送來的燉盅,他很是高興,當即就要跟奴才一道去翊坤宮用,剛抬腳,就見小算那狗奴才直接跪在地上,一臉心虛的說崇妃往承乾宮來了。
故而他直接往這邊來,果然她在這裡。
隻是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番對話,是他始料未及。
聽到他清嗓子的聲音,皇貴妃眸色深了深,見崇妃起身請安,眼神和注意力,登時往皇上那裡去,登時有些不高興了。
她已經不奢望什麼愛情和地位了,連最後的一點友情,也不肯給她麼。
而康熙見崇妃眸色亮晶晶的,不禁在心裡暗罵,這傻東西,被旁人攏了心還不知道。
“說什麼呢,這般熱鬨。”康熙似笑非笑的看向一旁的皇貴妃。
要說了解,他認識皇貴妃這前前後後,對她早已了解的透徹。
她為什麼會態度轉變,他不知道,但是這內裡一看,就知道是有事。
“女人間的事,不好告訴你。”蘇雲溪隨口回。
“喲,還有小秘密了。”他全都聽見了,也不必她說。
蘇雲溪點點頭,見他身後的奴才提著食盒,不禁有些心虛,趕緊辯解道:“臣妾想著您最為忙碌,故而不曾親自去送,還請見諒。”
看著康熙慢悠悠的喝著湯,沒說話,她也就沒說話了。
室內一時寂靜起來,對於康熙來說,皇貴妃在他這,早已經畫上了句號,是一個過去的人。
在未來的某年裡,會突然病死。
但是對於皇貴妃來說,麵前的這個男人,理論上來說,是她的一半男人。
可惜宮裡頭,和皇家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就算她占著半個名分,就算他就在她麵前,但是他不願意搭理她,她就是無計可施。
而一旁的崇妃,正一臉滿足的用著梨湯。
這宮裡頭,原先以為,就她不長久,誰知道就屬她好命。
原先的時候,有皇帝寵著,狐假虎威的,誰也不敢碰她,想著等她落魄了,再來踩一腳。
包括她在內,也是算計過崇妃的,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被萬歲爺牢牢的護在羽翼下,不曾讓她沾染一點風雨。
而如今,就連她,也非常想保護她。
“你好生歇著,朕和崇妃便不打擾了。”康熙說完,直接牽著崇月的手,走了出來。
隻要皇貴妃在,崇妃就一直盯著對方,他看著就不高興。
“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應當看著朕才是。”康熙為自己鳴不平。
蘇雲溪蹙起細細的眉尖,看了他一眼,這才不高興道:“您說什麼呐。”
“在人前的時候,不能太過親密了。”她慢條斯理的學著康熙的模樣說出這句話,又伸手比了比:“一尺距離,您自個兒定的規矩。”
康熙被她懟的不高興。
作為皇帝,他的需求,鮮少會被人這樣直白的頂回來,登時就不悅道:“放肆。”
見他真的生氣了,蘇雲溪見好就收,就坡下驢,直接道:“萬歲爺寬宏,愛你喲。”
以前的時候,康熙聽見,直覺得她心直口快,將愛意都掛在嘴上,是最愛他的表現。
現下聽的多了,直接回過味來。
她這就是糊弄大師,不光糊弄人,她還糊弄人心。
想著方才對皇貴妃的溫柔賢淑,何曾在他身上有過,這麼一想,不禁覺得心裡堵得慌。
“這梨湯,你原先備著給誰做的?”他板著臉問。
其實這話問出來,他就知道答案,畢竟對方提著往承乾宮去了,就沒往乾清宮去。
蘇雲溪沉默不語,畢竟當時是承乾宮去交代的,她特意做的,這事根本瞞不住,她也沒打算去瞞。
看著康熙負手而立,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康熙做了這麼多年帝王,如今又□□,掌權的他,龍威日盛。
這麼充滿盯著,充滿了壓迫感。
蘇雲溪抿了抿嘴,回望著他。
看著她清澈的眼神,康熙無端的覺得有幾分絕望,他年邁重生,原以為行將枯木,對女色並不上心,挑了這麼一個姑娘,也是看她膽大,能抗事。
誰知道,直接上了心。
如今諷刺的是,那些原先他習為為常而看不透的,如今都一一展現麵前。
太過諷刺。
知道了怎麼愛人,愛人是什麼樣,所以才清醒的知道,崇妃不愛他,那些甜言蜜語,不過是甜言蜜語罷了。
她在哄著他,她清醒的一塌糊塗。
泥足深陷,陷入情愛迷局中的人,隻有他康熙,沒有旁人。
這麼想著,他不禁有口難言,想要說的話,都堵在胸口,橫衝直撞,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崇月。”你好狠的人。
康熙合上雙眸,不讓自己的失態泄露出來,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