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唐玉蘭的情緒才緩緩平複下來,但她的眼眶始終濕潤。
十五年的等待,實在太漫長了。
此時此刻,她想大哭或者大笑,都再正常不過。
過了半晌,唐玉蘭閉了閉眼睛,唇角含著一抹笑,說:“如果有人要我現在就去見薄言爸爸,我大概也可以安心的去了。”因為他離開這個世界的真相,終於要公開了。那個殘害他生命的人,也即將得到法律的懲罰。
她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媽媽,彆說傻話。”蘇簡安替唐玉蘭擦了擦眼淚,“彆忘了西遇和相宜還小,你不但要看著他們長大,還要看著他們找到愛人、擁有自己的家庭才行。”
唐玉蘭點點頭,示意蘇簡安不用擔心,說:“我隻是說說而已。”
蘇簡安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給唐玉蘭倒了杯溫水。
唐玉蘭把溫水捧在掌心裡,沉吟了須臾,說:“簡安,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好。”蘇簡安起身說,“晚餐準備好了,我讓徐伯上來叫你。”
唐玉蘭隻是點點頭。
蘇簡安沒有繼續逗留,也沒有多說什麼,輕悄悄的離開書房。
偌大的書房,隻剩下唐玉蘭一個人。
時值傍晚,陽光逐漸從地平線處消失,書房內的光線愈發昏暗。
但是今天下午天氣很好,天空看上去還是蔚藍的,連帶著夕陽都沒有了頹廢的味道。
唐玉蘭把這一切看作是好兆頭——就像雲開之後乍現的月明,風雪後的初霽,黑暗後的光明。
她等了十五年,終於等來公平的結局。
這十五年來所有的等待和煎熬,都值了。
唐玉蘭起身,走到陸薄言的書架前,取下來一本相冊。
這是陸薄言的成長相冊,裡麵有很多他父親的照片。
唐玉蘭翻開最後一頁,看見陸薄言的成長軌跡,停在他十六歲那年。
那是車禍發生的那一天,陸薄言和父親出發去買帳篷之前,唐玉蘭就像預感到什麼一樣,提議拍一張照片,紀念他們全家第一次一起戶外露營。
唐玉蘭萬萬沒想到,這成了陸薄言父親一生中最後一張相片。
那之後的很多年,陸薄言和唐玉蘭都沒有再拍過照。
這其實也是陸薄言功成名就之後,不願意接受媒體采訪,更不願意拍照的原因。
拍照曾經是陸薄言的生命中最有紀念意義的事,但是車禍發生之後,相片對陸薄言的意義,一下子被顛覆了。
直到和蘇簡安結婚後,陸薄言才漸漸淡忘了往日的傷痕。
但是,他的父親,再也不能活過來,再也沒辦法拍一張照片了。
出發前的那張照片,成了他短暫的人生中最後的紀念。
陸薄言把照片保存得很好,十五年過去,照片竟然沒有一點褪色,好像昨天才拍的一樣。
但是,距離悲劇發生,已經過了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啊。
想到這裡,唐玉蘭的眼淚才真正地落下來,一滴一滴落到相冊上,她卻始終沒有哭出聲。
大悲無聲。
車禍發生的時候,她已經嚎啕大哭過,情緒失控過,痛不欲生過。
現在,大概是釋懷的眼淚。
真相已經大白。
離去的人,終於可以安心長眠。
而活著的她,終於能說服自己從十五年前的變故中走出來,過好餘生的每一天。
不知道哭了多久,唐玉蘭才抬起頭——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地平線處沒有一絲光線,室內也已經暗得一塌糊塗。
唐玉蘭把相冊放回原地,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又去陽台上吹了會兒風,感覺恢複得差不多了才下樓。
彆墅的一樓燈火通明,飯菜的香氣從廚房傳來,客廳裡西遇和相宜玩鬨的聲音,還有傭人邊看孩子邊談笑的聲音。
這就是人間煙火。
相較一個人的清冷孤寂,人間的煙火無疑是溫暖又熱鬨的。
一個人的時候,唐玉蘭麵對的是黑暗悲慟的過去。
但是走下去,她擁抱的就是現在。
陸薄言的父親說過,人活一生不容易,應該追尋讓自己快樂的活法。
想起這句話,唐玉蘭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就邁步下樓。
能讓她快樂的一切,都在樓下。
不用她追尋,一切都在那裡等著她。
徐伯首先注意到唐玉蘭,提醒兩個小家夥:“奶奶下來了。”
兩個小家夥剛才就要找奶奶了,聽見徐伯這麼一說,兄妹倆不約而同看向樓梯口的方向,然後就看見了唐玉蘭。
“奶奶!”
兩個小家夥的聲音清脆又天真,約好了似的一起起身,奔向唐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