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媽媽?
這個念頭剛浮上腦海,就被念念自己否決了。
因為習慣了失望,所以很多時候,他索性從一開始就不抱希望。
但是,想了這麼多,困意已經消失,他乾脆睜開眼睛——
後來的很多年,念念都清楚地記得這一刻。如果有人問他是否見過奇跡,他未必會說,但他一定會想起這一刻——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稀薄的晨光,還有透過晨光看著他的媽媽。
一瞬間,念念的腦海掠過很多東西,他小小的身體怔住,像是害怕破壞某種美好的幻象一樣,一動不敢動,腦海裡隻剩下最簡單的認知——
媽媽醒了——媽媽在看著我。
他等了這麼久,媽媽終於醒了。
許佑寧看著小家夥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臟刺痛了一下,淚水奪眶而出。
念念終於反應過來,不確定地叫了一聲:“……媽媽?”
“念念,”許佑寧的聲音帶著親近小家夥的渴望,哽咽著說,“抱抱媽媽。”
換做彆人,念念早就衝過去一把抱住了,但這一切太不真實,他不太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好多次夢見媽媽醒過來了,媽媽終於抱著他。
他在夢裡有多開心,醒來後就有多失落。
為了不再失落,他要先確認一件事——
“媽媽,我是在做夢嗎?”
念念格外小心,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許佑寧的心臟就像遭到強酸腐蝕一樣疼痛,她忍著痛說:“不是夢。念念,我真的是媽媽。”
所以,一切都是真的。
念念終於敢動了,一瞬不瞬地看著許佑寧,從陪護床爬到許佑寧的床上,伸出手去摸了摸許佑寧的臉:“媽媽,你真的醒了嗎?”
許佑寧隻有眼睛可以靈活自如地運動,衝著小家夥眨眨眼睛:“真的。”
念念眸底的淚水湧出來,他一下子抬起手背擦掉了,擠出一抹笑哽咽著向許佑寧介紹自己:“媽媽,我是念念。”
他們有最親密的血緣關係,卻需要向對方介紹自己。
許佑寧心酸不已,眼淚再也克製不住,洶湧而出。
她很想把遲到了四年的擁抱給小家夥,但她的四肢沒有一絲力氣,隻能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念念。”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在沉睡中,已經聽了太多次他的聲音,感受了太多次他小心翼翼的觸碰,還有他輕輕的呼吸。
睜開眼睛看見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是念念,是她和穆司爵的孩子。
許佑寧的話就像催,淚彈,念念的眼淚瞬間決堤,不等許佑寧安慰,他就自己笑著說:
“媽媽,不要擔心,我隻是太開心了。”
尾音落下,念念俯下身,輕輕抱了抱許佑寧。
“媽媽,我和爸爸等了你好久好久……”
“對不起。”許佑寧哽咽著說,“念念,對不起。”
念念搖搖頭,單純又善解人意的樣子,像一個突然降臨人間的天使:“媽媽,不要道歉,我和爸爸不怪你。”
許佑寧笑了笑,眼淚漸漸止住,目光一秒鐘都舍不得從念念臉上移開。
念念比她想象中乖巧懂事。穆司爵把他教得很好。
不過,話說回來,穆司爵呢?他不可能把念念一個人留在醫院的。
“念念,爸爸呢?”
尾音落下的這一刻,許佑寧終於意識到她有多想念穆司爵。
這些年,她隻能聽見穆司爵的聲音,感受到他雙手的溫度。
她不知道他怎麼樣了。不知道他是在微笑,還是皺起了眉頭;不知道他這一天過得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煩心的事情。
她想念他的臉,想念他的懷抱和溫度,想念他的一切。
她想現在就見到他,現在就重新感受他的一切。
但是,他去哪兒了?
許佑寧這麼一問,念念也才想起穆司爵,扭回頭一看,陪護床上空無一人。
咦?他爸爸呢?
“爸爸可能出去了。”念念說,“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待在醫院陪著你的,爸爸一定在醫院!”
許佑寧隻能壓抑心底的思念,示意念念過來,說:“再抱抱媽媽。”
念念鑽進被窩,在許佑寧身邊躺下,伸出手輕輕抱住許佑寧,說:“媽媽,我很開心。但是宋叔叔說,我們不能太用力地碰你。”
小家夥是想告訴她,他很高興,很想用力地抱住她,但是現在還不行。
許佑寧心裡一暖,眼淚又要奪眶而出,卻在這時發現她的手有了力量。
她一陣欣喜,艱難地抬起手,摸了摸念念的頭:“媽媽也很高興。”
念念看著許佑寧,雙眸亮晶晶的,仿佛承載著全世界的喜悅。
許佑寧仔細一看,終於發現,小家夥的眼睛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