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安輕啜一口茶,眉頭輕蹙,問未央道:“此事是女公子所為?”
未央迎著李季安審視的目光,麵上一派坦然,道:“宗正丞明鑒,此事與我沒有任何乾係。”
嚴睿聽此,心中微怒,但礙於李季安在側,隻得生生壓下心頭火氣,道:“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
“下毒的從夏是你的貼身丫鬟,若不是你授意她對老夫人用毒,她怎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我的奴婢做出來的事情,便一定是我的意思嗎?”
未央微微一笑,道:“若依嚴右丞的意思,王婆子奪亡母留給我的遺物,對我百般侮辱,便是嚴右丞的意思了?”
“你!”
嚴睿被噎得一滯。
他剛才還在納悶,未央一向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怎會那般輕易放過王婆子,他現在明白了,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
思慮片刻,嚴睿道:“縱然不是你的意思,從夏對老夫人用毒,你也難逃管教不利之責!”
想起被嚇得麵無人色的老夫人,以及難產的嚴夢雅,嚴睿對未央的厭惡又多了一分,道:“你這些年來做出來的惡事,又豈止近日的這兩件?”
“似你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我隻將逐你出嚴家,便是看在你死去的母親的麵子。你不思己過也就罷了,反倒在宗正丞麵前顛倒黑白,當真是不知所謂!”
未央道:“嚴右丞口口聲聲說我的丫鬟對老夫人下毒之事證據確鑿,但不知從夏是否已經認罪畫押?”
嚴睿冷笑,道:“她素來對你忠心耿耿,又怎會輕易認下此事牽連於你?”
“既是從夏不曾認罪伏法,嚴右丞有甚資格指責於我?”
未央向李季安施了一禮,道:“宗正丞明鑒,從夏是母親帶來的丫鬟,與嚴家沒有任何乾係。嚴家越過我,嚴刑拷打從夏,便已經是犯了欺壓百姓之罪,而今又肆意汙蔑他人奴仆,更是其罪不輕。”
“你休得胡言亂語!”
未央的話鋒利如刀劍,將嚴睿氣得滿麵通紅,若非李季安在側,隻怕他這會兒早就對未央行了家法。
嚴睿道:“你母親既然是嫁給我為妻,她的奴仆我如何處置不得?”
“嚴右丞終於說實話了。”
未央鳳目微挑,涼涼道:“嚴右丞想處置的,隻怕不止從夏一人吧?還有我母親出嫁之日的十裡紅妝。”
她以前總想不明白,嚴夢雅不過是父親養的外室生的女兒,模樣才情樣樣不及她,縱然楚楚可憐,父親也不至於處處偏袒嚴夢雅,從不肯相信她的話,而今死後重生,她才恍然大悟——她的存在,昭示著嚴睿貧寒的過去,隻有她死了,嚴睿才能正大光明做這偌大府邸的主人。
可笑上輩子的她卻將嚴睿當做至親至近的父親,對嚴睿百般尊崇,哪怕心中恨透了嚴夢雅搶她的未婚夫,她也怕嚴睿傷心,不曾對嚴夢雅狠下殺手,後來更是以為嚴睿厭棄了自己,心灰意冷接受嚴睿送自己回鄉下反思。
可是這樣一個她視為神祇般崇拜敬愛著的父親,對她卻隻有算計。
嚴睿將她送回鄉下,心上人對她派出劫匪,她牽掛了一輩子的兩個人,竟是這樣不堪的貨色。
上一世的她,當真是被豬油蒙了眼睛。
思及往事,未央心底隻剩下惡心,冷聲道:“而今嚴右丞未查明老夫人中毒真相,便將我逐出家門,為的不是替老夫人出氣,而是為的是母親留給我的萬貫家財!”
“放肆!”
嚴睿再也忍不住,手指重重拍在桌上。
然而未央卻是理也不理他,徑直繼續道:“我母親奮不顧身嫁你之時,你一貧如洗,身無立足之地,是我母親將你一家老小接來,在這府上過日子。”
“嚴右丞怕是忘了,這嚴府原不叫嚴府,而叫做蘭陵鄉君府,不過是數年前你說母親去了,再用母親的蘭陵鄉君門匾不合適,這才將門匾換做了嚴府。”
“我母親是鄉君,而你是白身,母親怕人說閒話,你心裡受不住,便動用了關係,為你在少府謀上一職,讓你得以入朝為官。樁樁件件,我母親哪裡對你不住?”
未央說起往事,嚴睿想起那個被她辜負的女子,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愧疚,然而比愧疚更多的,是他以前的窘境被未央重新提起。
嚴睿麵色微尬,輕啜一口茶,掩飾著自己麵上的不耐煩,想出口打斷未央的話,又恐此舉會引來李季安的不喜,隻得生生忍下。
“我母親待你至真至誠,不惜與家族決裂嫁你為妻,你是如何回報我母親的?是在母親懷我之際,便在外麵養了外室。你以為你瞞天過海母親甚麼都不知?不,你錯了,母親甚麼都知道!”
未央冷聲道:“隻是那時外祖父戰場遇險,生死不知,母親無暇與你追究。後來外祖父死訊傳來,母親更是懶得與你再去分辯,隻想著與你和離,此生再不見你,然而你卻勾結你的外室,毒害我的母親,母親身體受不住,隻交代了後事,便飲恨而終。”
“你謊話連篇,顛倒是非!”
聽未央這般指責自己,嚴睿因發妻早亡而生出了的幾分愧疚心片刻間煙消雲散。
嚴睿惱羞成怒,打斷未央的話,搶白道:“你母後因病而亡,與我和謝氏有甚關係?你莫要仗著宗正丞在此,我便不敢教訓你!”
說話間,嚴睿伸手便要打未央,然而他的手剛剛抬起,便被一人攥住了手腕。
“嚴右丞,女公子終歸是鄉君之女,列侯之後。”
李季安麵帶微笑,可眼底卻沒甚笑意,隻是緊緊握著他的手腕,淡淡道:“你我身為朝臣,當知大夏規製。”
夏興,設爵二等,曰王,曰侯。皇子而封為王者,群臣異姓以功封者,謂之徹侯,又為列侯。
列侯與其子女有罪,當報於右扶風,由右扶風與宗正府共同裁決,其他官員無權問責。
嚴睿微微一驚。
未央血親儘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李季安出身天家宗室,心思最是靈透,怎會為她出頭?
難不成,是聽信了她的胡言亂語?
作者有話要說: 漢興,設爵二等,曰王、曰侯。皇子而封為王者,其實古諸侯也,故謂之諸侯王。群臣異姓以功封者,謂之徹侯。
以上出自於《通典·職官》裡的《曆代王侯封爵》
漢朝沒有國公,人臣裡最高的爵位就是列侯~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