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何晏的美本就帶著三分侵略性, 當他麵無表情時,昳麗麵容眸若深淵, 有著不可抑製的蒼白與自我決裂, 薄唇微抿, 滿滿是對紅塵俗世的不耐。
他的美是厭世,乖戾的,蒼白的,又融合著不易察覺侵略性,一眼便能抓住人的目光,讓人從此再也忘不了他的麵容。
可當他眉峰壓下時, 那隱藏得極深的侵略性, 便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來。
如一把出鞘的劍,鋒利又危險,讓人不寒而栗。
冬日的嚴寒似乎再度降臨人間。
未央實在想不明白, 自己那句話又得罪了何晏,才會讓何晏陡然翻臉。
——蜀地耍把式變臉的匠人,都沒何晏翻臉翻得這麼快。
與何晏相處,實在太累了。
未央心中腹誹著, 何晏冰冷的聲音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險些握不住手中的茶杯。
何晏道:“你喝的是三黃湯。”
何晏用的是肯定句, 而不是問她。
未央心中一驚, 呼吸驟然加速,手指緊緊握著茶杯。
她不能慌,何晏這是在試探她, 她不能讓何晏看出端倪來。
朝陽草是何等機密的事情,她不過是一個養在後宅裡的女子,縱然比尋常女子聰慧幾分,也不應知曉這般機密的事情。
未央這般想著,道:“世子好眼力,竟能看出這是三黃湯。”
未央微微平複下心緒,笑道:“我身體不大舒服,木槿說給我開劑醒神湯,讓我養養精神。”
“我自幼便不喜歡醒神湯的味道,又覺得此湯太過溫補,喝與不喝沒甚兩樣,便讓木槿煮了三黃湯來。”
未央笑眼彎彎,麵上並無半點驚慌。
何晏眉頭微動。
難道是他多心了?
就在這時,蕭飛白從殿外大步走進來,見未央與何晏相對而坐飲茶,明豔麵容上少了幾分剛才得知太子出事的不安,心中隻以為是何晏安慰所致,便隨口對未央道:“你無需擔心晉王登基後顧家那小子會尋你麻煩。”
“萬事有舅舅替你做主,你隻管安心享你的榮華富貴便是。”
未央正愁怎麼應付何晏,蕭飛白這般說話,她便借著蕭飛白的話頭,將三黃湯的事情揭過。
“如此,便多謝舅舅了。”
未央笑道。
蕭飛白幫她對付嚴家人,幫她索要嚴夢雅帶走的嫁妝,又幫她瞞天過海,將她帶進行宮,而今又說出這樣的話來寬慰她的心,她雖不知道蕭飛白為何待她這般好,但心中分外感激,眉眼間的笑意便越發真誠。
未央的甜笑落在何晏眼中,何晏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尚是第一次見未央笑得這般燦爛,甜美又自帶冷豔,冷豔中,又混著三分淩厲英氣,風雅靈透,極美,如驟然放光的寶石。
未央從未向他這般笑過。
她在他麵前,永遠是疏離的,略帶三分警惕的。
何晏漫不經心瞥了一眼蕭飛白。
蕭飛白倜儻風流,舉止風雅,素有大夏第一世家公子的美稱,很受華京城貴女們的喜歡,隻是他生性不羈,不喜受人約束,直至今日,尚未婚配。
何晏眉頭蹙了蹙。
蕭飛白與未央笑著說話。
何晏道:“外麵情況如何了?”
一句話,打斷了蕭飛白與未央的交談。
蕭飛白道:“我正要與你說外麵的事。”
說話間,看了一眼未央。
未央便道:“你們先說著,我出去透透氣。”
說著,她隨手端走湯藥,走出大殿。
蕭飛白看著她遠去的纖瘦背影,手肘撞了一下何晏,道:“怪不得你對她念念不忘,似她這種聰明靈透的女子不多見,且她身上的那種韌勁兒,與你的性子倒有幾分相似。”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偏執。
何晏垂眸飲了一口茶,道:“可惜,她太過聰明。”
蕭飛白挑眉,道:“什麼意思?”
何晏道:“她喝的湯藥,是三黃湯。”
蕭飛白微微一怔,刷地合上了手中的描金折扇,眸中波瀾翻湧不止。
片刻後,他眼底又恢複平靜,慢慢道:“這或許是一個巧合。”
蕭飛白的話音剛落,何晏的暗衛悄無聲息落在殿中。
何晏道:“說。”
暗衛道:“主人,夫人身邊有一個丫鬟,名叫從霜,武功頗好。夫人抵達行宮不久後,便將從霜派出去做事,因她武功不在屬下之下,屬下不敢很追,隻留意她去往何處。”
蕭飛白看了一眼何晏,忽然有些緊張。
暗衛的聲音仍在繼續:“從霜第一次出去,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但她回來,卻是從蘭台殿的方向回來的。”
“蘭台殿?”
蕭飛白道。
暗衛點頭,道:“是的,皇孫與公主所住的宮殿。”
何晏嘴角微眯,道:“說下去。”
暗衛道:“從霜自蘭台殿回來之後,便單獨與夫人說話,世子回宮之後,從霜又出去了,這一次,去的還是蘭台殿的方向。”
“而且,屬下還發現了這個。”
暗衛將手中蘸了黑漆漆湯藥的帕子呈上,道:“從霜手裡拿了東西,略微滴了幾滴出來,屬下便帕子蘸了。”
蕭飛白接過暗衛手中的帕子,讓暗衛退下,拿著帕子聞了聞。
帕子上是略帶苦味的湯汁,至於是何湯汁,大抵也隻有禦醫院的院正,和眼前這個人能聞得出來。
“三黃湯。”
何晏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