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的王子盱聽到門開了,光陰恍惚間見到個高大的身影,這不是阿菱。他心中一咯噔,待秦湛走進之後,他才看清。連滾帶爬的滾下榻來,匍匐在地,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咳咳……見……見過大王。”
秦王湛這是終於想起他來了嗎?是要賜死還是發配?
秦湛見他澀澀發抖,身上是單薄舊衣,榻上也隻有一床薄薄的被子,現在已經深秋,天早就涼透了,可是……
世態炎涼,秦湛深有體會。原本對秦盱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感觸,畢竟他隻是個有著他弟弟名義的陌生人罷了。可是真正看到他的處境時,自己心中的那根弦被觸動了。如果自己沒有遇到先生,沒能在那場政變中勝出,自己現在的處境是否也跟眼前這人一樣,或者根本就不如他。
秦湛歎氣,伸手將人扶了起來,“你怎麼說也是我的弟弟,宮人們卻刻薄相待,看來這後宮不得不好好整頓整頓了。”
秦湛冷冷的話反而讓秦盱更惶恐,如果因為自己讓王大動乾戈,他們兄妹倆的處境將來隻怕更加艱難。
“咳咳……大王不必動怒,這不關他們的事……咳咳咳!”秦盱一句話就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漲的通紅。
秦湛回過頭來,嗬斥身邊的宮人,“還愣著乾什麼?去叫太醫令過來,這邊王子公主的份例去查查誰人克扣的,必須嚴懲不怠!”
宮人們戰戰兢兢領命而去,他們在大王身邊伺候這麼久,當然知道大王這是真的發怒了,此事又不知道會牽連多少人了。
“大王……大王不必……”秦盱臉色蒼白,誠惶誠恐。
秦菱端著湯藥碗進來,她剛剛看到宮人驚慌失措的跑出去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便硬著頭皮進來,無論如何,她都要幫哥哥。
秦湛不管秦盱,對秦菱道:“寡人已經派人叫太醫令過來了,會給王子盱用最好的藥,你這個沒必要了。”
秦菱愣住了,她不相信秦湛會這麼好心,兩年多來對他們不聞不問,現在突然關心起他們來,不是彆有用心她都不相信。
秦菱狐疑的看著秦湛,謹慎的問:“你想做什麼?或者說想利用我們兄妹二人做什麼?”
秦湛一愣,他能利用他們兄妹二人作甚?不過轉念一想,想利用利用也不是不行。其實身為王子王女,有哪個不是王權的犧牲品?
“阿菱!咳咳咳……休得胡言!”秦盱訓了秦菱一頓,歉意的朝著秦湛道歉,“大王,菱兒不懂事,大王莫要怪罪。”
秦菱被秦湛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後背發涼,對哥哥的嗬斥也不敢反駁,隻能縮了縮脖子。
好在太醫令來得很快,打破了一室的尷尬。
太醫令早就聽宮人說了前因後果,此時心有戚戚。誰能想到自先王駕崩以後,在宮中再也沒有任何後台的落魄王子會突然有一天被大王發現,並且大王好像也沒有清算舊賬的意思,還給予王子相應的待遇。
風水輪流轉,欺軟怕硬,落井下石的那些人現在估計討不了好了。
太醫令戰戰兢兢給秦盱把了脈,小心翼翼的說道:“王子盱這是之前的病根,心脈受損。到後來又思慮過多,傷了根本,才會成為如今這樣。”
秦菱一步上前,“太醫令,那能治好嗎?”
太醫令顫顫巍巍的捋著胡須,“能,王子盱如今到底年輕,身體的底子還在。隻需要好藥材溫補滋養一段時間,相信會好起來的。”
秦菱這才放下了心來,可是聽到太醫說的好藥材,她就禁不住抬眼看了看秦湛,換做父王還在世時,這根本就不算什麼。可現在秦湛不知道安的什麼心,他們的值錢物早就被變賣或者被宮人給坑走了,現在僅僅靠他們自己,很難支撐的。
秦湛已經發話了,“需要什麼好藥材隻管拿來用就是了,王子公主的份例寡人會讓人補齊。”
秦盱秦菱聞言愣住了,自己母親當年在宮中所做的事情他們都是清楚的。如不是他們母親,秦湛根本不可能會被派遣去往潁陽學宮,其實這就是變相的發配了。沒想到秦湛如今成為西秦的王,不僅沒有計較他們母親的過失,反而真的將他們當成自己的弟弟妹妹。
此時的秦菱一身的刺也隻能收斂起來,反正他們都已經這樣的,秦湛還有什麼好貪圖的呢?
其實說起來,秦湛即位以來,還真沒有對他們這些王子王孫做出什麼過激之事。顓太夫人專權之際,將有能力的諸位王子或分封或貶謫,王子盱因為大病一場沒有落到顓太後眼裡,方才逃過一劫。可以說,他們真正該恨的人是太夫人,太夫人親自賜死了自己的母親,這與秦湛根本就無關。
所以秦菱對於秦湛的不滿,也隻是遷怒罷了,想到這裡,秦菱有些愧疚起來。
太醫問診完,便去拿藥,秦菱不好多呆,便跟著太醫令出去了了。
秦盱掙紮著下榻要謝秦湛,秦湛卻將人按住了,吩咐了讓他好好養病,日後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秦湛離開了,秦盱卻陷入了沉思,秦湛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日後還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
如今秦湛已經將顓太夫人扳倒,那個位置早就穩穩當當的了。而自己,隻不過是苟延殘喘的廢人罷了,能被秦王利用,是不是說明自己還能有些用處?
秦盱頹然的躺回榻上,眼中滿是自嘲之意,以前在母親的護翼之下,從未經曆過世俗的艱難。這兩年,他算是完全看清了,世人醜惡的嘴臉。
既然秦湛已經表達出很明顯的意思,他也不必做偽。自己就努力做一個對秦湛有用的人,至少這樣,他這個做哥哥的才能護住妹妹,秦盱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