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結婚的時候,決定飛快, 連藍玉這個生母都不知易父真正的想法, 以為易正寧是顧念顧家當年的恩情,一定要結這個親, 隻能認命, 一麵認命,一麵還想婚禮大操大辦, 被易亭川給否了, 於是隻領了證, 圈子裡廣而告之發過喜糖,婚宴都沒辦過,結束。
現在談離婚, 也是極為簡單, 當初兩家人怎麼坐在一起商討結婚的, 現在就怎麼商討離婚,連見麵的酒店都是同一家。
去酒店的路上, 易母惴惴不安, 總覺得當初結婚容易,這離婚怕是得麻煩死, 尤其顧家那德性, 肯定得明裡暗裡要這要那。
身邊的丈夫易正寧看出她心中所想, 簡單安撫道:“不用擔心。”
易母怎麼能不擔心:“當初結婚, 我說不要給太多, 你是又給這個又給那個, 房產商鋪都不知道送出去多少,現在好了,要談離婚,這些還不都成了他們談判的價碼麼。”
易正寧老神在在地閉著眼睛休息:“易家的兒子娶老婆,哪有一毛不拔的道理,說出去易公館丟不起這個人。”
易母:“那難道那些都給他們?”
易正寧:“到時候談了再說,現在你想再多也沒用。”
易母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自己丈夫在想什麼,說他偏心顧家吧,其實當初也隻是想借此機會還清恩情,也早做好了遲早離婚徹底斬斷關係的準備,可既然從頭到尾沒打算認顧家這個兒媳婦,那還給那麼多東西乾嘛。
現在隻能慶幸,那些房產商鋪給是給了,至少產權上還是易家的,顧家就算真想離婚了拿走,也得他們同意。
想著想著,易母頓覺頭疼,抬手揉太陽穴,再看身邊,易父淡定,看前麵副駕的易亭川,這位要離婚的當事人倒好,比他老子看著還淡定。
易母心累死了,敢情這婚不是她的,這操心的倒是她。
她忍不住朝向前麵:“亭川,兒子。”
易亭川“嗯”了一聲,側頭:“怎麼了?”
易母:“你這幾天和顧繁星見過嗎?”
易亭川懶懶地靠在副駕上:“我今天早上的飛機,才出差回來。”
言下之意,哪裡有時間。
易母想了想,問:“那顧家那邊也沒聯係你?”
易亭川:“沒有。”
易母:“一個人都沒有。”
易亭川:“沒有。”
易母想想覺得奇了,這家人早就聽到離婚的風聲了,他們這邊還特意提前幾天打電話約了見麵的時間地點,顧家那邊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難道在私下裡竄倒什麼彆的主意?
易母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又開了口,分彆看看父子倆:“等會兒你們兩個男人可悠著點,彆平常見的錢都是幾億幾千萬的,就不拿那些房產商鋪當回事,那些房本可都是我這麼多年一本一本攢下的,顧家就算是屬吸血鬼的,時時刻刻想吸點血,這次也不能讓他們得逞了。”
易亭川沒說什麼,易正寧倒是覺得自家老婆今天有點話多:“行了,少說兩句,休息休息吧,還有一會兒才道。”
易母是休息不過來的,滿腦子都是顧家那邊會怎麼樣,甚至打起了這幾天打過無數遍的腹稿,暗想等會兒見麵一定要有氣勢,反正都要離婚了,這婆婆的架子必須擺出來。
等到了酒店,才下車,一家三口就遇到了藍玉。
其實不是巧合,藍玉知道她們今天要來,特意在自家酒店的停車場等著,見車到了,就迎上去。
易正寧礙於身份的關係,多年來不和藍玉接觸,尤其易母還在場,便沒有過去,像易亭川示意了一眼,先去坐電梯。
藍玉也沒看他,直接奔著易亭川和易母。
見了易母,她直接道:“等會兒談什麼離婚我就不去了,反正這幾個月裡當婆婆的也不是我。”
易母和藍玉接觸不多,但兩人關係還算可以,不好不壞,主要藍玉是那種滿心都在事業上的女人,對易母這種全職太太一向抱著“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易母也對藍玉敬而遠之,兩個女人之間唯一的交集就是易亭川這個兒子,相互之間也沒有惡意。
可聽了藍玉這番話,易母還是有點不舒服:“這婆婆我當初也是不想當的。”
藍玉聳肩:“那沒辦法了,誰讓這婚事是你老公執意促成的,你是易太太,我又不是。”
站在一旁的易亭川直接抓重點,看向藍玉:“媽,你有什麼話要交代?”
藍玉:“沒什麼,就是告訴你們,等會兒談到財產的時候,記得把我給的那些彩禮拿回來,我那些東西都是給正經兒媳婦的,既然顧家那個也不是真的兒媳婦,那犯不著給個靠結婚致富的女人。”
易母聽了頓時頭大:“藍女士,我還操心我自己給的東西呢,你還把你那份的‘任務’交給我?”
藍玉笑笑,抱起胳膊,看著她:“這也就是易正寧剛剛滾得早了,要換了他說這些話,我可能一巴掌也就過去了。”
易母臉色頓時落下,易亭川擰了擰眉頭。
藍玉又笑笑:“彆啊,彆生氣,姐啊,不是說我要打你,我也不打女人的,更加不是衝著你,我就是覺得吧,既然當初這兒媳婦就沒打算認,隻是為了拿幾個月的婚姻還個人情債,是不是也該有人通知一下我這個婚姻當事人的親媽?好歹讓我省省力氣和感情,少拿點彩禮什麼的?”
易母臉色頓時更不好了,尷尬得不行。
藍玉也是真的聰明,什麼都猜到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易母不用猜都知道,藍玉是真生氣。
可她當初也沒辦法,她是一開始就不想結這個親的,主意是易正寧的,也是他讓瞞著所有人的。
那你去找易正寧啊。
易母心裡無語死了。
藍玉一眼看出易母心中所想,依舊笑眯眯的:“你放心,這是他剛剛跑得快,我穿著高跟鞋也懶得追,回頭我就找他算賬,畢竟這種主意,除了他,也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想得出來。”
藍玉是在意什麼彩禮錢和送出去的房本嗎?
根本不是。
她在意的,是她被隱瞞了所有真相,是她唯一的兒子的婚姻被拿來還他老子的恩情債。
既然早想好了要離婚,拿兒子的婚事當什麼人情?不會自己去結這個婚啊!
現在好了,寶貝兒子年紀輕輕就要單身鑽石男便離異二婚男了,簡直拉仇恨。
藍玉光想想都恨不得當場抽易正寧一個巴掌。
她也打定了主意,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把這巴掌補上。
簡直氣死人了!
藍玉真的是越想越氣,越氣越是麵帶微笑,笑得易母渾身汗毛直立。
還是易亭川解圍,對藍玉道:“媽,你今天不忙嗎?”
藍玉轉頭看兒子:“忙啊,特彆忙,這不是為了你的事,百忙之中也要抽個空當麵聊聊交待幾句嗎?”
又看向易母,繼續微笑。
笑完了,終於抬手一揮,側身:“行了,就這樣吧,我走了。彆忘了我的彩禮錢。”
藍玉走後,易亭川和易母也往電梯去,易母這下心裡更惴惴不安了,可轉頭看身側,這馬上要離婚的當事人始終沉默。
坐上電梯,易母忍不住問他:“你今天怎麼也不說點什麼。”
易亭川兩手抄兜站著:“要我說什麼?發表被安排離婚後的感言嗎?”
易母不覺得易亭川不想離婚,隻覺得他是不想自己的事總是被父母安排,像個傀儡一樣。
她歎氣道:“這件事的確是爸媽不對。”
易亭川沒有吭聲。
易母:“我也和你爸商量過了,這次是我們欠你的,以後一定補償你,像是你以後再結婚,娶誰都隨你便,隻要你喜歡,媽媽一定支持你。”
易亭川依舊沉默無言。
剛好電梯抵達一層,梯門洞開,易母抬頭,卻見顧家三口前後腳走了進來。
易母:“……”
進來的三個人也覺得巧,可比起易母的驚訝,顧家三口明顯淡定得多,顧父顧母還主動打招呼,繁星朝易亭川點點頭,還叫了易母一聲:“易太太。”
易母:“……”
電梯門合上,封閉的空間內迎來短暫的寂靜。
易亭川看著自己身前的那道倩影,職業裝,頭發短了不少,更加利落乾練,似乎也有點瘦了,人卻很精神。
距離上次富景灣吃過一頓飯後,他們足有七八天沒有再見過。
忽然,顧母開口,聲音在封閉的梯廂內異常清晰,她捏著手機,對在唇邊發語音:“小吳經理啊,你這會兒晚上在值班麼,中餐廳要是有空位幫我留一個啊。”
發完一條語音,又道:“我這會兒先去九層,等會兒下六層吃飯啊。”
很快那邊回了一條語音:“我在上班的顧太太,您大概幾點過來,我幫您留位。”
顧母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大概二十分鐘後吧,最晚不超過半個小時,很快的。”
無論是易亭川還是易母,聽了這話都會想,這是不是顧家要請他們吃飯,畢竟他們早約好了今天見麵談離婚,地點就在九樓的包廂。
易母甚至想,這怕是又要用上什麼懷柔政策不想離婚了。
可九樓包廂又不是今天不開飯,誰還特意跟他們下樓吃啊。一時都忘了剛剛自己被喊了一聲易太太。
哪怕是電梯門打開後,她也是這麼想的,因為站在電梯口的顧家三人格外客氣,明明可以先走,卻紛紛側身,抬手讓他們先請。
易母是懶得客氣來客氣去,瞄了三人一眼,直接拎包走人,隻有易亭川從頭到尾一臉深意的探究,尤其是落在繁星臉上的眼神。
但易母走出電梯後,他沒有立刻出來,反而掃了易母的背影一臉,回頭低聲對繁星道:“離婚不是我的意思。”
繁星無比客氣,點頭:“明白了。”
心裡卻想,易總,你沒意思,我有這個意思啊。
易亭川先走一步,顧家三口晚了一會兒,等易亭川走遠了,顧母立刻嘀咕起來:“這話要是早幾天讓我聽到,我還能心動一下,現在,哼哼。”
顧父:“行了,等會兒早點談完,談完咱們下樓吃飯。”
顧母:“對了,訂的蛋糕要不要電話再問問,彆回頭給我送錯啊。”
顧父:“不會的,那家又不是第一次往這邊送蛋糕。”
繁星打斷夫妻二人:“親愛的爸爸媽媽,咱們先不管吃飯和蛋糕,先管管你們親閨女離婚的事好嗎?”
顧父顧母立刻連連點頭。
顧父:“都記著呢。”
顧母:“閨女,放心,這次絕對不拖你後腿。”
開玩笑,家裡彩排都彩排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等到了約好的包廂門口,三人推門進去,不出預料,隻有易家三口人,易亭川的親媽藍玉女士沒有來。
進了門,易父倒是極為客氣,主動站起來迎接他們,還叫服務員進來倒茶,又和顧父相互遞煙,那副融洽客氣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兩家來談婚事的。
等雙方都坐定了,易母便叫人來上冷盤,期間易父和顧父聊了聊最近的新聞和政策動態,冷盤上完之後,易父終於主動把話題切進了正題中。
他切正題的時候,易母和他對視了一眼,顧父顧母也暗暗對視了一下。
各坐大圓桌兩邊的繁星和易亭川剛好都把這一幕看了個正著,看完後,兩人隔著桌子還對視一眼。
易亭川不動聲色地拿出手機。
繁星默契地開始摸包。
摸出手機後,一條消息已經進來了。
易亭川:“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當然是離啊。
繁星:“沒有怎麼說。”
易亭川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頭。
過了一會兒,繁星又收到對麵的消息。
易亭川:“如果你不想離,也可以。”
繁星打從今天在電梯裡見麵,不,是穿越來之後,就對這位名義上的丈夫格外客氣。
但那隻是為人之道、處世之態以及生存必需,並不是吃飽了撐的要流露退讓的姿態,又或者她天生如此,
易亭川話裡話外給她機會,隻要她開口,就不離婚。可問題是,憑什麼是他給機會?又哪裡來的自信她一定不想也不會離婚?
繁星這次直接回了三個字,回完之後手機鎖屏扔進包裡。
“不可以。”
易亭川:“……”
桌麵上,易父“起承轉合”的四段式已經說到了“承”這個過渡階段。
“本來以為他們兩個能培養出一點夫妻感情,現在看來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當初預估太樂觀了。”
“既然是做夫妻,還是多少要有些感情基礎的,相互扶持,相互理解。老顧,你說是吧?”
這麼有道理的話,當然隻能讚同,易父:“是這樣。”
易父:“既然你們都能理解,說明咱們兩家對一些事情的看法還是基本保持一致的,尤其在婚姻上麵,那這樣的話,有些話也就沒必要兜圈子了。”
人說話,講究一個話術,說多少,說多深,說到哪裡暫停,都有講究,甚至還包括說完了沉默幾秒。
從剛剛開始,話題一直是由易父牽頭,聊天的節奏總體也都是他掌控,而現在,“起承轉合”的“起”和“承”都由他主動聊完之後,話鋒戛然而止。
易父向顧家拋出了這個“轉”。
他要他們自己開始提離婚的事,無論是同意離婚,還是不同意,他甚至要他們自己在被動中亂掉節奏,提離婚的條件,或者說,是同意離婚的條件。
這種話術在日常生活中並不常見,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間用不著,多是商務場合會用。
在場這六個人,易太太和顧太太都是家庭主婦,知道的也是女人間太太們相處的那一套,剩下的三個男人裡,基本都是懂的,多少深淺的差距而已,至於顧繁星……
她也懂。
她不但懂,身為一個當年從底層打拚到酒店老板娘的廚娘,她什麼人都見過,什麼人都接觸過,深的淺的白的黑的都有經驗。
這種話術,她在酒店的飯桌旁邊日日耳濡目染,甚至可以說,比這更虛偽和更清高雅致的她都聽過見過。
易父這個套路,就是在探顧家的底,不問不提,讓他們自己說,說著說著,他就能摸清楚他們的底牌了。
可問題是,今天的顧家,根本沒有底牌!
你想探?
也得我們有啊。
一時間包廂裡氣氛凝固,沒人說話。
易父乾脆還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易母的眼神一直在顧父顧母臉上穿梭。
易亭川在這個過程中始終沒吭聲,他因為剛剛收到的那句“不可以”,現在有點搞不清顧家那邊的情況。
再看顧父顧母一時沒吭聲,料想他們怕是藏不住底牌,要被抄底了。
果然,一直沒說話的顧母開了口,聲音不高,語氣也有點低沉,像是求軟的樣子:“那你們說,現在該怎麼辦?直接離婚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