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妖鬼剛喊完,常鵬遠那頭就嗤地樂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沒忍住。”常鵬遠急忙對秦峰解釋。
妖鬼被激怒,頓時從黑乎乎一團的本體上抽出更粗的枝條,瘋狂抓向膽大包天的人類。謝祁連眉頭輕挑,飛快伸手扯住枝條根部,刺啦一聲把那根枝條生扯了下來。
“當著我麵還敢亂動?”謝祁連的聲音充滿戾氣,揚手把枝條一丟,妖鬼本體在他棍下抖了兩下,硬把慘叫憋了回去。
秦峰差不多同時衝上去,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白手絹,拉起謝祁連的手仔仔細細擦了一遍,確保每一根指尖都白白淨淨。於是滿屋子縱橫的殺氣一點點收斂,等秦峰幫他擦乾淨,業火把手絹一燒,再抬頭的謝祁連又是笑容溫和的樣子了。
他微微垂眼,柔和地說:“謝謝。”
秦峰若無其事地放開他的手,拍拍刀:“以後我來。”
“好。”謝祁連反手握了握秦峰的手腕。
妖鬼:“……”不要有以後了吧!
陌刀戳了戳地上的妖鬼,秦峰道:“給你個機會,想說什麼快說。”
妖鬼極為小心地看了一眼謝祁連的表情,才說:“那賀家當年毀我本體,斷我仙途,我自問修行多年從未對不起人類,憑什麼他們一朝興起,隨手就能毀我多年道行?”
於是失去本體的妖修化作妖鬼,搖身變作“保家仙”,騙得賀家幾代人的供奉,又讓他們在妖術的刻意蠱惑下濫用邪術,陷入了罪業的泥潭。
“我隻是在報仇,有因才有果,賀家毀我根基是因,按照你們剛才說的,我也該輕判才對!”妖鬼叫道。
它這樣一說,屋裡的人都皺起了眉,妖修修行確實很難,若真是幾百年根基一朝被毀,那妖鬼的恨意也不是沒有道理。
秦峰卻忽然冷笑了一聲,他指著床上昏迷的樂優琪:“那這女孩也毀你根基了?”
常鵬遠:“對哦,差點連我都被忽悠了,彆人傷你是彆人犯罪,結果自己也出去對無辜的人下手,不管你有什麼狗屁理由都不行啊!”
在無常眼中,鬼魂生平一一浮現。
謝祁連忽然道:“你本體是妙蓮觀後院的一棵榕樹,近百年前正是動亂之際,妙蓮觀裡有一尊雷祖像,雖是木雕,但據傳雷擊不壞,得過真神庇佑,於是當年的敵寇想要奪走那尊珍貴的雷祖像,否則就要殺光觀內留守的老幼道士與百姓。落腳觀內的一個年輕行腳商就出了個主意——用後院的榕樹造個假的,既可以保住珍貴的文物,又不會讓觀內道士們送死。”
當時觀裡有真道行的道士們大多都下山救世去了,剩下的普通人,誰又能知道那普普通通的樹裡麵睡著個修行百年的樹妖呢。
再後來被仇恨主宰的妖鬼機緣巧合成了賀家的保家仙,有人供奉掩護,地府尋常的陰差根本查不到它。於是妖鬼開始用妖法蓄意引導賀家人沉迷邪術,再把自己修邪術的罪業也度給賀家子孫,現在又把它的氣根一個個分到金身裡藏著,去騙取更多的供奉,幫助邪道士收集嬰鬼。
“你可知,便是當初你真身不毀,以你的心性,也度不了化形的天劫。”謝祁連不無憐憫地說,“你後來回去過妙蓮觀嗎?”
妖鬼默不作聲,謝祁連揚手掐了一道法訣,一片白霧飄起,當中有人影浮動,正是顯現出了妙蓮觀的場景。
來來往往的香客,打掃庭院的道士,慕名到訪的還有旅行團,舉著小紅旗的導遊正在介紹:
“……這是一株五百歲榕樹殘留的根係,先前我為大家講的‘妙蓮觀三寶’,其中一寶就是這看似不起眼的榕樹……當年的道士們用這棵樹的樹乾,做了一尊假國寶,騙過了敵人,保全了真正珍貴的文物與方圓百十裡內的無辜百姓……”
樹根被紅繩圈了起來,旁邊恭恭敬敬立著石碑,介紹著這課不凡的榕樹,不時有香客對著樹根恭恭敬敬上香,觀裡的年輕小道士走過都會頷首致敬。
導遊聲情並茂:“我們永遠感激這棵了不起的樹,妙蓮觀內的道長們直到今天也在好好養護它,期望它有朝一日還能長出葉子……”遊客們聽得嘖嘖感歎,淚點低的還會抹抹眼角。
謝祁連揮手打散白霧:“看到了麼?你惱恨的人類們從來沒有忘記你,哪怕他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你沒有墮落為妖鬼,光憑他們對你的紀念,你就已經成為地仙了。”
妖鬼很久都沒有說話,好像它變成了一棵普通的、不會說話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