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在這幫惡鬼懂得還挺多的——這是秦峰的第一想法。
他悄悄側身,貼著謝祁連耳邊低聲說:“我能不能好奇一下, 上次那個李作作什麼下場?”
“嗯?”謝祁連偏了偏頭, 靠過來輕聲回答, “你說上次邪道士案子裡被自己師父滅口那個李元祚吧?在演動物世界呢,檔期很滿。”
“動物世界?”秦峰低笑道, “‘冰雪消融, 又到了小動物交pei的季節’,這種動物世界?”
謝祁連垂著眼, 感覺耳邊熱熱的,下意識用指尖搓了搓,然後才想起回答秦峰的好奇心:“就是扔進畜生道了而已,判官們安排的, 我審核過他們的案件記錄,主判官當時沉迷動物世界, 按照播出內容順序安排他投胎的,現在應該在當虱子。”
秦峰哎了一聲:“獅子?待遇這麼好。”
“獅子身上那個虱子。”謝祁連忍笑,“判官也覺得演主角的話待遇好過頭了。按判官看的那季排序,獅子下一集是《城市與貓》,所以下一世他大概友情出演耗子。”
——這麼一看,地府公務員也不是全差得不能要, 這位判官的想象力十分可取,秦峰豎起大拇指:“看到汙點證人們被照顧得很好,我就安心了。”
“原來秦隊長也不是表麵上那麼鐵麵無私啊。”謝祁連彎起眼睛,有意外發現。
“人都有情緒。”秦峰搖頭笑, “像李元祚那種,攪得受害人死後魂魄都不安息的,執法時保持公正態度是一回事兒,但下班還不許我自己罵他兩句生會兒氣?”
“不許生。”謝祁連頗嚴肅地戳了他胸口一下,“因果報應,沒有誰能逍遙法外,你完全不用生氣,因為他們隻要作惡,就總會得到懲罰,而且我保證,比你們在陽間的處罰方式有意思多了。”
秦峰低頭看了一眼,覺得自己胸口好像多了一塊癢癢肉,一直癢到心裡了。
無常們的悄悄話當然屏蔽了惡鬼,趴在地上的丁憲中隻能感到幽寒陰氣與業火一起籠罩著他,無常的臉隱沒在迷霧背後,隱約有陰森的低語,似乎在盤算接下來怎麼撕他才順手。
白無常一直笑容滿麵,黑無常一身秉公執法的正氣,不得不說丁憲中最開始就被這種表象蒙蔽了,一時鬼迷心竅竟敢逃跑,腿被生生扯斷的時候他才猛然驚醒——這是地府的無常,能把惡鬼打入無間煉獄,甚至直接一刀讓你魂飛魄散。
——非得裝什麼親切和藹人民公仆!惡鬼在地上哭嚎得麵目模糊。
片刻後,謝祁連把撕掉那條腿丟回原位,接口處一道細細的金線閃過,他抬起棍子,把惡鬼挑起來讓他站住。
“給你這個機會。”謝祁連笑容燦爛,“地府很歡迎汙點證人。”
“老板每晚都會巡查的!”惡鬼立刻積極表現起來,“隻要準備好今晚的收益等著就行!”
丁憲中感激涕零,激動得差點再次跪下去——他根本不會猜到陰間的汙點證人是什麼下場——如果當值判官還在沉迷動物世界,那他也會順利拿到客串機會的。
陽間或許鼓勵立功減刑,但對地府來說,這種行為過於功利,天道清算功過,一切並非出自本心、而僅僅隻是為了達到特定目的才進行的“善舉”,不能計功。
不過無常們當然不會明說。
秦峰和謝祁連滿意地看著丁憲中露出一副誠心懺悔的模樣,鬥誌昂揚準備“做個優秀汙點證人”,他們心裡不約而同地計算——擾亂天機,手動扣他多少分才好?
-100湊個整,如何?
都說天地有序,但天道太縹緲了,那是把握整個世界脈絡的宏觀規律,在細化到具體某件事、某一個體上的時候,天道意誌就極其容易被蒙蔽,稍微有點修為,隻要掌握了方法就能做到,全看有沒有這個膽子罷了。
在如今人治的時代,對天地與自然的敬畏已經很淡了。
樂優琪跟著工作人員,有點緊張地走著。她迷迷糊糊,覺得自己是真的很幸運——最近遇到的所有挫折都能順利解決,先是被邪教騙,幸運地遇到了帥氣又可靠的秦顧問,現在被教授欺負,還能找到這座神奇樂園來幫忙。
這座樂園的老板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見到的,更彆說讓老板親自幫忙實現願望了。
樂園的老板姓韓,很年輕,據他自稱是個海歸,樂優琪很少在身邊遇到男生穿西裝那麼有氣質,她上次來還偷偷拍了一張照片,可是夜景像素太低,回去都是糊的,連人影都分辨不出來。
可惜梨子不來,不然就可以一起舔啦——樂優琪有點遺憾。
她腳步虛浮地跟著工作人員,一盞盞陰燈照在她頭上,一張沒燒完的紙錢從她臉上飄過,樂優琪抓住看了一眼:“哎呀,我撿到一張樂園優惠券!”
領路的員工表情僵硬:“撿到了就是你的。”
員工把她帶到一個馬戲團帳篷裡,韓老板偶爾會親自扮成小醜表演。
今天韓老板就畫著小醜妝,儘管戴了紅鼻子,但還是擋不住精英氣質,不是五官好,他長得其實就是普通人的水平,但身上的氣場很令人腿軟心跳,樂優琪看一眼就覺得腦子裡冒粉紅泡泡。
“看來你想好了?”韓老板一見她就關切地問,“決定了嗎?”
樂優琪臉有點紅:“您還記得我那件事呢。”
“當然,你的事兒最緊急。”韓老板一邊整理服裝一邊說,“彆的人來我這兒,求財的最多,其他雜七雜八的也不少,但你才是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我開這個樂園就是想儘我所能,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人。”
他語氣真誠地說著,拉起樂優琪的手,把她領到帳篷裡麵,帳篷裡赫然是一個娃娃機,但裡麵孤零零地,隻有一個張大嘴巴、造型有些搞怪的娃娃躺在裡麵。
樂優琪揉了揉眼睛:“長得好像王老頭哦。”
她看不到,王德東教授的魂魄在娃娃裡麵掙紮,卻無法發出聲音,也不能閉上嘴巴。他的舌頭上殘留著抓鉤劃痕,微微滲血,看見樂優琪的時候,急得眼珠都快冒出來了。
他在喉嚨深處含糊地發出兩個音節,聽上去很像,跑啊。
韓老板就像也看不見哪裡異常似的,他笑道:“這就是王教授。他總是對你惡語相向,那麼他的舌頭顯然不適合他自己使用,不如送給其他有需要的人,對大家都好。不懂得尊重他人,我也很不喜歡這種人。”
樂優琪朦朧地有一瞬感覺不太對,但是她還是喜悅地點頭:“好哦。”
“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聲清脆的大喝,一個女孩從門外躥進來,伸手去抓樂優琪的胳膊:“放開樂樂!樂樂,你怎麼回事,你大半夜瘋了嗎跑來和這詭異的家夥綁架王教授?”
樂優琪躲開了她的手,表情迷茫地站在原地,對自己的昵稱毫無反應,打扮成小醜的老板卻摟住了她的肩膀,露出更加真誠的笑容,在滑稽妝容下顯得鬼氣森森。
“你真的跟來了。”老板笑起來,“有沒有人說過,你有‘道骨’?”
梨佳慧咬著嘴唇,小腿輕微打顫,但還是回嘴:“有人說我畢業適合當道姑。”
“哈。”老板笑,“還真說對了,你這天賦若是修行,將來搞不好能飛升。”
他說話的時候,角落裡有兩雙鬼手伸出,一左一右掐住了梨佳慧的胳膊,陰氣迅速把她的雙臂凍得青紫。
“但現在的你,衝到我麵前就是自不量力了。”老板搖搖頭,“在遊樂園要遵守樂園秩序,那邊已經關了一個來找茬的厲鬼小姐了,你一個普通人類也來送死……不過我能保證,絕不會浪費你的根骨的。”
隨著他的話,不遠處的黑暗忽然被照亮,露出馬戲團馴獸的籠子,裡麵一個身著民國新娘裝的女鬼正被鐵鏈鎖著脖子,表情猙獰。
老板拍了拍呆滯的樂優琪:“一個普通小姑娘,居然這麼好運,身邊跟著一個守護她的百年厲鬼,還有個願意為她送死的好朋友,令人羨慕啊。”
鬼手把梨佳慧拎起來,搜刮乾淨她身上帶的東西,把她塞進了宛琴隔壁的籠子。
“但是交易是有規則的。”老板說,“她許願懲罰刻薄的教授,就要付出相應的價格,她想王教授不得好死,那代價就是自己的魂魄。”
一旁的工作人員走過來,領著木偶般的樂優琪往後麵走去。
籠子裡的宛琴掙得鐵鏈叮當作響,她嘶吼:“那是你的邪術!你趁著那孩子剛被祭煉做過嬰鬼母體,陽氣稀薄、魂體不穩,用詭術影響了她的思維!”
“有嗎?”老板這回是毫無誠意的笑,“你也挺有意思的,你跟著這個女孩做什麼,她和你有關係?地府現在不準查詢前世今生,這一條在生死簿上是徹底封死的,所以連我也看不了她前世,你更不可能知道她前世是誰,所以一般狗血套路裡的前世情緣估計不可能了,那你為什麼跟著她?”
宛琴咬著牙,但那老板的眼睛好像有種奇妙的力量,她隻看了一眼,就覺得心神一鬆,下意識地回答:“樂樂是我摯友的重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