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1 / 2)

藍雲的眼睛裡不受控製地流露出了驚喜,籠罩在他眉眼處的陰霾和壓抑一消而散。如同是吃到了糖的小孩一樣,他的眉毛和唇角微彎了起來。

此刻的他終於有了一些他這個年紀該有的青蔥活力。

藍雲的手依舊在顫抖著,觸手的溫熱就好似某種蠱毒一般,他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因為這股子溫暖活了過來。

藍雲永遠都忘不了發生在玄雲峰上的那件事。

永遠都無法忘記當他看到楊帆手中的劍刺進扶葭的胸口時,他好像失去了一切的感覺。

他磕磕絆絆地跑過去,小心翼翼地從林易懷中接過扶葭,但從掌心蔓延至全身的冰冷卻直接讓他如墜冰窟。

明明他的懷裡還擁著扶葭,但他卻失去了一切,空空如也。

他真的害怕極了、討厭極了那種感覺。

是熱的。

自己的掌心能夠將扶葭的身子捂熱。

在心裡再次確認了這一點,藍雲的眼睛微動了下,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再次加大了一些。

此刻的他和傳說中他慣有的囂張跋扈的樣子完全不同,跟普通人家的孩子沒有什麼兩樣。

也是這個時候,在場的人才意識到傳言真的不假。

那位傳說中的扶葭當真這般特殊。

隻是很快,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彎起了眉眼的藍雲。

藍雲眼睜睜地看著扶葭伸出另外一隻手搭在了他的手上,被扶葭掌心握住的感覺讓他本能般地紅了耳朵。心裡湧現出前所未有的甜蜜,藍雲的眼神變得呆呆的。但還未等這股醉人的甜蜜在心裡不斷醞釀,他的手便被扶葭的手移開了。

久違的悵然若失之感再次在心頭彌漫,藍雲眼睫微顫地看著已然變得空空落落的手。

他的雙手懸浮在半空中,藍雲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他無措地動了動指尖後便繼續僵硬地保持住了這個動作。

“……對不起,我不敢不經過你的允許就碰你的,我隻是太激動了。”聲音裡沒有絲毫以往的氣勢,藍雲用一種無措的語氣道著歉。

他長得很秀氣,在不流露出驕傲之態後便顯得極為可愛。

藍雲聲音越來越低,說著說著,他有些懊惱自責地皺了皺鼻子,繼續不知所措地道歉,“我隻是太開心了,想要確定……”

可在藍雲的話語沒有說完時,扶葭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我的名字是華葭。”

藍雲的眼睛眨了眨,他反應慢半拍地重複了一聲‘華葭’,旋即怔愣地望著麵前的少年。

是好半天,藍雲也意識到扶葭想要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他的眼睛中儘是茫然和疑惑,眼神裡好不容易亮起的光彩泯滅,他怔怔地看著扶葭問道,“華葭?”

“嗯。”扶葭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一聲淡淡的輕嗯讓藍雲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他好不容易彎起的眉眼被撫平,他愣愣地看著扶葭,認真用眼神描繪著扶葭麵容上的每一處。

越是描繪,藍雲的眼神便越慌亂。

眼神無措地看了看周圍,又將其重新鎖定在扶葭身上,藍雲下意識抬起來了雙手想要握住扶葭,但想到剛才的情形,他的手無處安放地停滯在了半空中。

“我……我是不做錯什麼惹你生氣了。”藍雲的聲音更低了,但在場的其他修士都能夠聽出他語氣中的慌張,“我什麼可以改的。”為什麼不認他?

扶葭沒有說話了。

他平平淡淡的神情此刻竟顯得說不出的無情和冷酷。

他長得好看,哪怕此刻如此傷人也不會讓人生起對他的反感,反而覺得事情就該如此發生這般。

藍雲向來囂張不講理的神情中浮現了截然不同的弱態,他無所適從地看著扶葭,咬著已然被他咬破的嘴唇。

[……宿主,藍雲喜歡你。]如果從理智出發,係統知道自己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但它還是不受控製地說了出來。

冰冷無機質的電子音都好像因此帶出來了一些它不該有的情感。

[他是真的不希望你死。]係統繼續艱難地說道。

[你想要和我說什麼。]扶葭的麵色毫無波瀾,他的聲音平淡極了。

[你這樣他會受傷的。]是好半天,係統才說出了這句話。

扶葭的眼眸微微抬了抬,他的眼睛從藍雲滲出血珠的嘴唇劃過,[所以,你希望我告訴他,我沒有死,我就是扶葭?]

係統突然頓住了,它不知道該怎樣開口了。

[係統,你應該知道,我不懂得什麼叫做心軟,也不會因為任何人改變我本來的計劃。我如果真的這麼做了,陷入險境的就是我。一個人在死後自己複生,還擁有兩具身體,這件事隻要傳出去了,我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我現在自身都難保,我為什麼還要因為彆人而付出這種代價。]

係統怔住了,它隻能聽著扶葭慢慢地繼續說道,[係統,虛假的就是虛假的,沒有哪種麵具可以被一直戴在臉上。]

扶葭依舊淡淡地望著藍雲,但他的眼睫卻微顫了下。

他其實說了謊,他有過因為彆人而改變自己。

而且是兩次。

那是在他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

他自出生便沒有情感,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沒有感覺。

但沒有感覺從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

扶葭對所有的感情都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狀態,雖然他的內心毫無起伏,但他知道人會在什麼時候開心什麼時候難過,他知道,當被人真誠地誇獎時,他應該開心,他應該會笑。

他通過所有關於情感的定義了解了每一種情感。

在扶葭意識到自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時候,他雖然不在意周圍人向他投來的異樣的眼神,但為了避免麻煩,他還是裝作懂得所有情感。

他在該開心的時候開心,在該哭的時候哭,在該難過的時候難過。

他雖然毫無感情,但他表現得和常人無異,他很順利地和所有人都融為了一體。

因為長得好看,他很受歡迎,他總是被人圍著。

但——

他是真的不懂任何情感,哪怕他知道定義,知道什麼情況該有什麼情感該露出什麼表現,但不懂就是不懂。

他戴著的麵具遲早會被摘下。

人類的情況太複雜了。

在一次所有人都落淚的情況下,隻有他一個人笑了。

扶葭的眼眸微微垂下。

他和周圍的人站在同一片空間,但卻像是處在兩個世界。

他在笑,周圍的人全在哭。

對比鮮明,讓人想不忽視都難。

他不理解他們,他們也不理解他。

扶葭是親眼看著那些人停止了哭泣的,看著他們駭然而惶恐地看著他,看著他們像是被嚇到了一樣往後退著,看著他和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們圍在了一起,驚慌地看著他。

在頃刻之間,他便從人群的中心成為了他們的對立。

他和他們遙遙相望著。

然後他斂去了笑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扶葭知道,那時的他對於那些人來講是個怪物。

他知道他曾做過的所有努力都因為這滑稽的笑而煙消雲散了。

但扶葭既沒有無措,也沒有難過,甚至連想補救的心情都沒有。

他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看來他理解錯了一種情緒。

[什麼?]係統徹底愣住了,不知道為什麼,它竟然有了心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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