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沒錯，毀容的確是很大的挫折，但絕非人生中越不過的坎。一個人的生命中，心靈永遠比外表重要，外表會老去、會受損，但善良的心卻會曆久彌堅。”
“想開之後，內心變得平靜，傷口也就好得更快，不到一周時間就從醫院康複了。後來聽說自己的毀容不是意外，是有人陷害時，也能平靜地麵對陷害者，甚至一些倒打一耙、潑臟水的言論。”
“至於恢複容貌，這是一個意外——”
“我出身偏遠星球，小時候意外認識了幾位隱世的藝術家老師，和他們學習過一段時間，但後來被認回星海娛樂後就被娛樂圈的誘惑迷了眼，很少練習老師們教我的東西，現在想想實在是不該。”
“剛毀容時，我一下子失去了很多工作，為了不在家裡越憋越悶以至於胡想瞎想的，就開始回憶老師們曾經教給我的知識，心想以後不能靠臉吃飯，至少也有一技之長。結果越連越精通，甚至勝過了一些專業的藝術家，這完全是個意外。”
“老師們教我的古銀河係技藝裡，有一門名叫刺繡，是用極纖細的絲線，在繡布上描繪出山川河海、草木蟲魚、星空宇宙的古老藝術。那些天為了靜心，我在公寓裡繡了許多幅美景，又把它們一一毀去，這些美麗的事物仿佛是在反襯我自己的醜陋。”
“突然有一天我想，如果把自己的臉作為繡布，用針線和顏料繪畫，會有什麼樣的效果呢？反正不會比現在更糟了。於是我對著鏡子，拿起了繡花針……”
“至於結果，你們已經看到了。”
“哢嚓”一聲，荀音拿起剪刀，剪斷留在繡布上的線頭，他抬起臉，又展示手中剛繡好的那朵不到半個巴掌大的牡丹花。
花朵雖小，卻處處精致，尤其是花尖一滴露珠，鮮嫩得幾乎要從繡布上流淌下來，讓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捧住。
千絲萬縷繡線構成的花瓣在光下微微一轉，泛起珍珠般柔和又明麗的光，那種一針針塑造出的層次感是再完美的印染工藝也達不到的，臻於極致的藝術之美、人文之美。
它是在觀眾們的眼皮下綻放的藝術品，仿佛能觸摸到刺繡者手掌的溫度、刺繡時的情感。
令人一時失語。
荀音將牡丹繡布縫成一個小荷包，裡麵放了些清心明目的香料，又用剩餘的絲線打了個絡子綴在下方。
彈幕裡有人在問這件繡品賣不賣，他們願意出高價，荀音隨手將荷包向身後一遞，道：“不賣，給管理員。”
這件精致絕倫的藝術品，頭一次出現在星際的刺繡作品，就這樣消失在一片馬賽克中。
惹來觀眾們痛心疾首的挽留：
【不賣，至少也讓我們多看兩眼啊！】
【我都沒來得及伸手摸一下，確認那朵花不是真的，隻是我的錯覺！它簡直就像一朵活生生的鮮花，我甚至能聞見撲鼻的香氣！】
【難以置信！一根比頭發絲還要細的針，以及幾乎看不清的線，可以完成如此美妙的藝術品，在人類邁向星際的過程中我們到底失去了多少珍貴的文化遺產？】
【想認識主播老師曾經遇見的那些藝術家，想和他們拜師學藝，想繡出和主播老師同款的漂亮牡丹花。】
【我就不一樣了，我隻想讓管理員走開，讓我來！我這一輩子都沒羨慕過誰，但我現在好嫉妒管理員啊啊！為什麼？為、什、麼？！】
荀音笑了笑。
做出這樣一件刺繡作品不是件簡單的工作，他為了儘快完成，一上午的直播中間幾乎沒有休息，連眼睛都感覺到微微的乾澀。
眼看快要到下播時間，喝了口寧墨燃遞過來的茶水，荀音道：“我想說的是，對於昨天發生的一切我很惋惜。毀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經曆過，所以我清楚——旁人的目光、內心的落差、看不見儘頭的後遺症，都可以讓人輕易做出放棄自己生命的決定。”
“但我用自己的經曆，想要告訴你們另一種可能，一種，用自己的雙手改變命運的可能。”
“從明天開始每天上午我都會在直播間教授繪畫和刺繡，所有人，隻要願意，都可以來學習。如果確有需要的話，也可以將病曆發給我，我會選擇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幫他們刺繡合適的圖案。希望藝術品在治愈精神力和身體的同時，也能夠治愈你們的心靈。”
說罷他將臉仔細地展示在鏡頭前，可以看見，那些美麗的線條之間，曾經被曼巴蛇留下的傷疤已經淡到看不見了。
將藝術品直接刺繡在身上！比任何其他的治療方法都要更快、更徹底，是讓人從未想過的思路！
但仔細一想，卻又極其可行。
就算、就算傷痕沒辦法完全消失，但是在這樣美麗藝術品的掩蓋下，不是和消失了沒什麼分彆嗎？
更何況，將藝術品“隨身”攜帶，也避免了精神力損傷發作時那種無從緩解的痛苦。
邊緣星被蟲族入侵過多次，受到蟲族傷害，精神力受損的人數不勝數，就算直播間內的觀眾自己不需要，也有親人、朋友會從荀音的行為中受益。
因此聽到他的話後，他們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有救了！
再然後，則是鋪天蓋地的對於主播老師的感激，這種感激沒有一分一毫的勉強，完全出自內心，讓人找不到可以攻擊的地方。
麵對這樣的景象，荀音隻是微微一笑，道：“不要這麼說，其實我沒做什麼。我隻是自己淋過雨，所以想為彆人撐一把傘。”
彈幕頓了0.1秒後，稱讚他【高風亮節】的聲音更大了！
黑粉：【……】
結束直播後，荀音回過頭，想看看寧墨燃把他贈送的牡丹荷包掛在哪。
結果一不小心，對上了寧墨燃心疼的目光。
自己怎麼不早點認識荀音呢？那樣就可以保護他了。
荀音有點不自在：“……你乾嘛？”
寧墨燃問：“你被小美咬傷後真的萬念俱灰、險些尋死，度過了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麼？”
“當然是假的！”荀音理直氣壯道。
他被咬傷是劇本的任務，咬完之後馬上就能退休了，從醫院出來的第二天荀音就把自己臉上的紋身搞好，開始考慮退休生活。
現在想想，穿越到這個世界二十年，那是他頭一次不用考慮人設、主角、劇情，有錢有閒有吃有喝沒人打擾還有係統陪聊……
“真是神仙日子啊！”荀音由衷道。
寧墨燃：“……”
“那你？”
麵對他不解的眼神，荀音憐愛的拍拍寧墨燃的肩膀，覺得他果然很單純。
“今天來直播間挑事的不光是羅睿羽的支持者，還有一群‘誰死誰有理’的網絡聖母，在他們看來，他都死了，我還活著，所以一定是我的錯。”
“他、做、夢！”寧墨燃的火都快被挑起來了，卻聽荀音斬釘截鐵道。
“被咬是羅睿羽自己的責任，憑什麼道德綁架我？又不是我叫他死的。”
“既然他們要道德綁架，那我就道德綁架回去！現在站在道德製高點上的人是我，看他們怎麼辦！”
“……”
事情正如荀音所料。
中央藝術學院。
“怎麼樣？花瓶懺悔了嗎？”
一間空置的教室裡，一群央藝學生義憤填膺地聚集在一起。
雖然全息直播中投票的結果清晰顯示羅睿羽輸了，甚至連羅一文大師都承認這點，但還是有人質疑結果的真實性，尤其是和羅睿羽同出一校的中央藝術學院學子們。
羅睿羽出身好、成績好，一向是央藝的風雲人物。他畢業後幾乎年年都回母校舉辦演奏會，經常和學弟學妹們交流，甚至在校內有一個人數不少的粉絲團。這些聽過他演奏的學弟學妹不願相信師兄輸給花瓶乃至自殺的事實，在星網上呼籲嚴查：
【我不是說師兄不能輸，但是編也要編得合理一些吧？早上輸給荀音，中午就被曼巴蛇咬了，當天晚上師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自儘，而那條曼巴蛇又被荀音買下。世界上哪有這樣的巧合？】
【這是一條人命！是一個年輕的、優秀的藝術家的生命！呼籲聯邦嚴查投票給荀音的這些人，看看他們都是什麼成分！拒絕資本綁架藝術！】
【請聯邦尊重我們的訴求！】
聯名書上簽下了央藝上百名學生的姓名，讓旁觀者感慨道：“不愧是藝術家，雖然人已經不在了，但留下的粉絲團還是相當有素質。”
#聯邦學曆最高粉絲團#的名頭不知何時悄悄落在了羅睿羽粉絲的頭上。
但卻沒人注意到，不知為何，當天觀看過直播挑戰的那些粉絲團成員，全都沒有在聯名書上留名。
教室裡的批判大會還在開著，粉絲團團長紅腫雙眼，站在講台上，揮舞拳頭道：“今天去荀音直播間的那些人呢？菲爾德、莉瑪、向芸，你們把對殺人犯的譴責帶到直播間了嗎？荀音怎麼反應？直播間裡的其他人有沒有識破他的真麵目？他有沒有懺悔？”
三人對視一眼。
向芸咬了咬下唇，突然站起來道：“我覺得荀音可能不是那種人。認真回想一下，挑戰是羅師兄提出的，荀音一開始根本沒接受。他贏了挑戰之後也沒說什麼，更沒有羞辱羅師兄。至於羅師兄被曼巴蛇襲擊這件事，荀音和他不在同一顆星球上，又能做什麼呢？”
另外兩人也點了點頭，顯然讚同她這番話。
“雖然羅師兄接受不了打擊去世很遺憾，但我們不該遷怒到無關的人身上。更何況荀音還因此提出幫助其他毀容的人，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沒錯。”
粉絲團團長大怒，搞不清為什麼僅僅一次看了直播，手下的中堅成員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她道：“我看你們是被荀音洗腦了！他一個小學學曆的人，不但懂音樂、懂書法、還懂你們說的什麼刺繡，你們當他是神麼？”
“如果不願意繼續的話那就離開這裡，以後也彆說自己是羅師兄的粉絲！”
“……”
“吱呀——”向芸率先離開座位，臨走前她回頭道：“團長，那個聯名書我不簽了，麻煩把我的名字去掉。”
“你們不簽有的是人簽！”
雖然會長是這麼說的，但在第二天她派去直播間的人又一去不回之後，她逐漸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第三天……
第四天……
粉絲團原本有五百多名成員，觀看過直播挑戰的三百多人當天就選擇退出，其中甚至包含了前團長在內。新任團長手下的兩百人經不起這麼接二連三的打擊，等到周五她再次召開會議，商討怎麼對付荀音時，粉絲團的人甚至連一間教室都坐不滿了。
她一咬牙，決定不能這麼坐以待斃，於是登錄星網賬號，用粉絲團的大號一陣@：
@星政府，@藝術家協會，@中央藝術大學，@校長，@院長，@教授……
@著@著，她突然發現了某些令人震驚的事情。
一位德高望重的終身教授那幾乎不太登錄的繁星首頁，赫然有一條自動消息——
【我在全息直播中投了荀音一票，你呢？】
粉絲團長：“……”
她慌亂地翻找其他首頁，發現不止這位老教授，還有許多和他互關的教授、院長、隔壁中央綜合大學的教授，藝術家協會的書法家、音樂家……
裡麵凡是不經常登錄繁星首頁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