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天一早, 林蕊剛起床,就看到她爸夾著個公文包匆匆忙忙地出家門,連跟他們一起吃早飯都顧不上。
她不滿地嘟起嘴:“我現在都看不到我爸了。”
林母敲了下女兒的腦袋:“郝教授跟周教授的兒女, 還有薛副教授的家人也好久沒看到過他們了。彆光想著占便宜。”
林蕊偷偷地吐了下舌頭。
她眼睛掃到桌上的紅腸,驚訝地咋舌:“媽, 你們廠發獎金啦, 居然還買哈爾濱紅腸。”
紅腸配啤酒,味道真是讚。她媽好舍得花錢啊。
林母微微一滯,扭過頭去:“就你愛胡說八道。你爸省下出差補貼給你們買的。早知道我就自己吃了, 不留著塞你的嘴。”
林蕊往嘴裡頭塞了片紅腸, 真是懷念這個味兒,香香軟軟。
她蹭到鄭大夫身邊,跟她媽撒嬌:“媽,你彆讓我爸出差了, 多辛苦啊。”
不就是十塊錢的出差補助,誰稀罕這點兒辛苦錢。
“媽,你放心, 隻要學校寄售點的生意打開了, 光學校一天掙的就不止十塊。”林蕊掰著手指頭跟母親算賬,“我爸要有時間的話,趕緊給我去拖豬脊骨醃鹽醬骨頭才是真的。”
到時候,王奶奶的店麵開起來了,早飯生意也能做。
鄭大夫瞪了女兒一眼,伸長筷子從壇子裡頭夾小菜:“指望你啊, 你舅舅早給你去屠宰場拖了骨頭,你舅媽給你醃好了,等你下次回家差不多就能吃。”
林蕊激動得一蹦三尺高,又忍不住擔心:“舅媽會醃嗎?”
鹽醬骨頭看著沒啥技術難度,可要是醃不好的話,忙了老半天的碎骨頭會放壞掉的。
鄭大夫頭都不抬,往小菜裡頭滴麻油:“你舅舅會,他們部隊的炊事兵是梅山人,當地就醃這種鹽醬骨頭。部隊裡頭養了豬,每次殺完豬,炊事兵都會醃上幾壇子下飯吃。”
林蕊頓時跺腳歎氣:“媽,你看看啊,我舅舅浪費了多少掙錢的好機會。”
什麼釤鐮、耬車,明明他都知道,卻全都視而不見,真是看得她肉痛。
鄭大夫沒好氣地拍了下女兒的腦袋,狠狠嗔了她一眼:“你也好意思。你舅舅每天忙得夠嗆,還得給你剁豬脊骨。哼,他回部隊去了,看誰以後還慣著你。”
林蕊哪裡肯依,纏著她媽哼哼唧唧:“所以說讓我爸不要老出差嘛。咱家都快成兩地分居了。”
“就你愛說怪話。”鄭大夫點了下女兒的額頭,正色道,“工作就得服從組織安排。好了,你爸跟廠裡頭談過這件事,以後出差也就是附近的城市,不會再跑遠。”
她像是不願意多談這個話題,抬眼疑惑地看門外,“蘇木呢?怎麼還不過來?去,趕緊喊蘇木還有你根生叔叔、春妮姐姐來家吃飯。”
話音剛落,門“吱嘎”一聲開了,蘇木領著根生叔叔跟春妮進門。
陳家父女倆進城跟逃難一樣,走的匆忙,還沒來得及置辦做飯的家夥什,隻能暫時在林家搭夥。
林蕊幫父女倆擺好板凳,又討好地衝蘇木笑,主動遞給他筷子,熱情地邀請少年:“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兒去廣播台啊。你經常聽的那個節目也在那裡錄哎。說不定你還能拿到主持人的簽名呢。”
蘇木接過筷子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聲音悶悶的:“我要上課。”
鄭大夫感覺不到孩子間的暗潮洶湧,垂著頭給他們盛飯:“是該上課的,彆由著蕊蕊瞎胡鬨。”
林蕊接過自己的早飯,腮幫子鼓成河豚魚:“媽,我沒有瞎胡鬨。你女兒我正努力地奔前程呢。”
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說不定一條康莊大道就被她用腳走出來。
鄭大夫微笑,對她的豪言壯語不予置評:“嗯,挺好,今天又不用去上課了。下個禮拜你打算用什麼招兒啊?”
林蕊眨巴兩下眼睛,堅決不肯塌台:“那是因為我們學校不正常。你看人家江外成績比我們好多了,可人家學校從來都是正常放假,哪有這樣壓榨學生的。”
學生最重要的是勞逸結合,才能提高學習效率。
鋼鐵廠中學的架勢,完全就是三十年後高考工廠的風格。
鄭大夫鼻孔裡頭出氣,言簡意賅:“笨鳥先飛。”
林鑫忍俊不禁,直接笑出聲,差點兒沒被剛喝到嘴裡的米粥嗆到。
神情木然的春妮麵容也鬆弛下來,嘴角往上微微翹了翹。
林蕊哪裡會承認自己是笨鳥,立刻強調:“媽,你昨晚上還誇我聰明來著。”
當媽的人一本正經:“昨晚天太黑,你媽我年紀大了,眼睛老花,看混了。”
這下子,就連表情拘謹嚴肅的根生叔叔也笑出了聲。
他倒是顧忌孩子麵上掛不住,幫著林蕊往回找補:“沒有的事情,蕊蕊聰明的很。”
鄭大夫沒接這個話茬,隻叮囑根生叔叔道:“今天先不慌其他的,趕緊回去一趟,把芬妮的材料拿上來才是正經。算了,等會兒我們一起去找趟黃廠長,問清楚到底要哪些東西,省的來回跑。”
根生叔叔嘴裡頭答應著,眼睛不自覺地瞥向春妮,似乎有點兒遲疑。
“沒事,黃副廠長周末一般跟老婆孩子去老丈人家。他老丈人家就住在大學旁邊。”鄭大夫轉頭看春妮,和顏悅色道,“周教授今天要在家裁衣服,你能過去幫她點兒忙嗎?”
春妮捏著筷子的手指頭收緊了,半晌才低低地出聲:“嗯。”
“那家裡豈不是沒人了。”林蕊轉過頭,再一次熱情地邀請蘇木,“政治補不補都是那麼回事,你化學滿分跑過去補什麼呢。上午完了,你直接去廣播台找我唄。說不定那裡還有好吃的。”
蘇木默默地往嘴裡頭塞了筷子蘿卜乾,沒有點頭。
“哎,跟你說話呢,你怎麼都不吭聲。”林蕊看不下去他不吃肉隻吃小菜的做派,硬往他碗裡夾了兩片紅腸,“吃這個,這個好吃。”
“我要上課,政治跟化學我也要補課。”
林蕊憤怒地撂下了筷子,口氣衝起來:“不去拉倒,搞得好像我多稀罕你去一樣。隨便你,慢慢補,最好坐牢一樣補。”
“怎麼說話呢。”林母瞪了眼女兒,“自己不願意好好學習,還專門講怪話。蘇木,彆搭理她,越慣越不成樣子。”
林蕊掛著臉,呼呼啦啦地喝完了剩下的米粥,一抹嘴巴:“吃完了,我走了,要遲到了。”
林鑫趕緊放下筷子:“你等等,我跟你一塊兒去車站。今天我出去有點兒事。”
蘇木看著林蕊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咬咬牙,堅持吃完了碗裡剩下的飯,然後去王奶奶家裡頭拎書包:“我上學去了。”
根生叔叔滿臉茫然:“這是怎麼了?”
好端端的,兩個孩子跟吵架了一樣。
“甭理他倆,貓一陣狗一陣,白天吵架晚上又好了。”鄭大夫搖搖頭,招呼根生父女倆,“吃飯,我們吃我們的。嘗嘗這個紅腸,跟我們這邊灌香腸的做法不太一樣。”
林鑫追著脖子梗得跟鐵柱似的妹妹,忍不住疑惑:“你倆這是又怎麼了?”
“誰知道他啊。”林蕊還憋著一肚子火呢,“昨天晚上起就不陰不陽的,跟他講什麼都怪裡怪氣。”
活像她求著要跟他講話一樣。
哼,不理她拉倒,她還不樂意搭理他呢。
林鑫疑惑:“你到底怎麼人家了?是不是又逼著人家幫你寫作業還是考試帶你抄?”
“姐,你冤枉人!”林蕊憤怒,“才沒有的事情呢。昨晚那種情況我怎麼可能寫數學試卷,好端端的,他就不高興了,簡直就是提前進入更年期。”
再說哪次蘇木拒絕幫她寫作業不是理直氣壯的,根本犯不著這樣陰陽怪氣。
林鑫瞪了妹妹一眼:“說什麼怪話呢,男的哪來的更年期。”
林蕊哼哼唧唧:“嘁,姐,這你就不知道了。男人的更年期一旦發作起來,那是比女人更嚴重。”
上輩子,每次後爸鬨小情緒的時候,林主席都說他提前更年期了。
林蕊看到公交車站等著的男生,立刻揮著手招呼:“喂,我在這兒。”
林鑫趕緊教訓妹妹:“哪裡能叫人家喂,好好喊名字,不然多不禮貌。”
林蕊攤手:“我哪兒知道楊曉丹叫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