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任何勳爵都不得而知的關於艾略特的秘密是,他是法國人口中常說的那種護花使者,他見不得經受痛苦的女性,就好像他對她們的痛苦負有某種責任一般。貴族間無人不知艾略特勳爵風流倜儻,情婦如春天的鯡魚一般成群結隊源源不絕,但那當中大部分都不過是他資助的貧苦少女罷了,甚至有許多碰都不曾被他碰過一下。
艾略特好玩,常常出沒在倫敦三教九流的聚集地,尋找新奇刺激的樂子,如果不巧碰上一個被無良雇主騙得身無分文的女仆,亦或者是被負心漢逼得走投無路的年輕女子,他總是樂意力所能及地去幫助她們——或是施舍金錢,或是讓她們隱名埋姓,或是介紹一份體麵的工作——若是這些女孩情願以情婦身份換取安逸,艾略特也不曾拒絕。
他見過了太多因為愛情而遍體鱗傷的少女,她們的眼眸就像那些被農民釘在路旁的死鳥標本一般空洞,哪怕是一張豐厚的支票也無法讓瞳孔裡的火苗死灰複燃,而他不願看到康斯薇露變成那樣。他隻希望她能永遠似今晚一般,閃耀著讓人幾乎挪不開眼的光芒,無論這一年裡是什麼改變了她,他想要她能永遠保持這般的美麗動人。
一場無愛的交易婚姻不會打倒她,但阿爾伯特的謊言會毀了她。
艾略特確信這一點。
“當我第一次見到康斯薇露小姐時,我便知道這是我僅有的能儘快促成這段婚姻的方法。她太過於富有自己的主見——與之對比鮮明的是她實屬罕見的毫無經驗與單純——範德比爾特夫婦的意誌對她而言就如同試圖用餐刀劈開木頭一般無關痛癢。唯一能讓她自願嫁給一個不過隻有三麵之緣的男人的方式便是讓她確信這個男人已然為她而瘋狂。至於她了解事實以後……”
阿爾伯特伸手,艾略特適時地遞上酒瓶,他將自己的不滿收斂在垂下的眼睫毛後,嘴角卻揚起一個笑容,似是對朋友的話表示讚同。阿爾伯特呷了一口威士忌,繼續說了下去。
“……我會像任何一個得體的英國紳士尊重自己的妻子一般尊重她,即是說,我會儘可能避免讓她與真相接觸。然而,艾略特,你把事情看得過於嚴重了。”
“也許。”艾略特不出聲地冷笑了一聲,說。
“她會成為人人稱羨的馬爾堡公爵夫人,布倫海姆宮的女主人。她那對為上帝的雙眼所不容的父母的社交地位能夠得到保障,更不要說威廉·範德比爾特的鐵路事業將會從這場婚姻中得到多少好處。我所給予範德比爾特家的是千萬美金也買不來的頭銜與地位,她所得到的足以使她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女人,事實與之相比不過是細枝末節。”
“冷酷是你的中間名,公爵大人。”艾略特向對方舉起了酒杯,仿佛在向阿爾伯特致意一般,“你的話讓這場婚姻聽上去像是仁慈的施舍,也許你該在一個更為溫順乖巧的美國女繼承人身上完成你的慈善事業。”
“難道不正是你說服我範德比爾特家的財富是唯一能解決我的難題的答案嗎?”阿爾伯特的語氣冷淡了下來,甚至有一絲不耐煩的意味,“讓我們實際一點,艾略特。康斯薇露小姐的與眾不同改變不了這場婚姻某種意義上仍是一場仁慈的施舍這個事實。我的意思是,看看我未來將要與之結親的親家都是些怎樣的人?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告訴大家康斯薇露身體不適,然而,我可沒有在她的套房裡看見焦急地等待著她歸來的範德比爾特先生與範德比爾特太太。他們在哪?在公爵遺孀夫人的會客廳裡討好著那些勳爵。就連嗜血而冷酷的禿鷲在這對眼裡隻有利益與金錢的夫婦麵前也要甘拜下風。”
“那麼康斯薇露小姐就該忍受她的父母所帶來的過錯?”艾略特的語氣急促了一些。
“艾略特,你是我認識最久的朋友,我愛你就如同愛我未曾有過的親生兄弟一般,而我相信你也是如此,否則為何你說服了我不要放棄範德比爾特家的財富,為何你將康斯薇露邀請到阿什比城堡的舞會上,為何你親手促成了這場訂婚?而如今,對貴族的遊戲規則再了解不過的你卻在我麵前對我該如何對待我未來的妻子指手畫腳。這一場談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艾略特?”
阿爾伯特看向他的冰冷雙眼裡帶著分明的警告神色,然而艾略特隻是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就像他絲毫不明白如今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究竟從何而來一般。
“我忘了。”他站起身,就像一個美國人一樣聳了聳肩,語氣隨意。阿爾伯特皺著眉頭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的話語的意思。
“我該回去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的會客廳了,不然那些小姐們會非常想念我的。畢竟,無論是羅克斯堡公爵,曼切斯特公爵,還是盧卡斯勳爵都不是什麼理想的談話對象。噢,想象一下如今的會客廳可能有的沉悶樣子,我真為她們感到抱歉。”艾略特理了理他的白領結西裝,又對著玻璃酒瓶梳了梳自己的頭發,“如果你不想下來,阿爾伯特,我會為你想出一個借口的。”
“艾略特——”
“順便說一句,阿爾伯特。”走到門口的艾略特折過身來,從門縫罅隙間衝阿爾伯特眨了眨眼,“如果你想喝完我特意帶來的上好威士忌的話,請便。”
作者有話要說: . ,就是什麼都不加,以室溫品嘗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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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是後來讀者希望我補充在這兒的是,儘管公爵前期的行為會讓某些讀者感到與pua的行為有些類似,但他們實際上並不是一回事。公爵的所作所為,隻是那個時代的貴族男性為了能更好的掌控自己的妻子(尤其是出身不如自己的妻子)的行為及嫁妝會采取的一種行為。我個人將與之相關的一係列行為稱之為“貴族戰術”,用那時的人的話來說,就是一個英國貴族有辦法在十秒鐘以內,通過彬彬有禮的話語以及不失禮節的態度,讓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配與他們談話,自己的地位在他們眼中卑微得就如同螻蟻一般,用現代人的眼光去看待那時的貴族,並批評他們根本毫無驕傲的資本,是毫無意義的。用現代的擇偶觀念去評判公爵,也是毫無意義的,這是他受到的教育,這是整個當時社會的價值觀所在。公爵受到了這樣的教育,認為這樣做是天經地義的,並不妨礙他的本性是一個正直,包容,而且勇於承認錯誤並改變的男人。一個角色出現在故事中時,他不可能是白紙一片,在故事開始以前發生的過去必須在角色身上有所呈現,因此即便有時角色以不討喜的形象出現,那也是無可奈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