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abel
伊莎貝拉如今意識到了一個深刻的道理。
一個討人厭的公爵,必然就有一個同樣討人厭的管家,譬如,湯馬斯·愛德華。
在她答應了馬爾堡公爵的要求過後的第二天早上,管家愛德華便敲響了她的房門,彼時安娜的手才剛剛離開伊莎貝拉裙子上係好的腰帶。他掐好的時間點準得簡直令人感到可怕,伊莎貝拉想著,正像他昨晚向自己宣布的那樣,將在她更衣結束時前來帶領她參觀一圈布倫海姆宮。
在這場與公爵的對峙上,伊莎貝拉原本打定了主意絕不會退縮——她的手上捏著馬爾堡公爵最為需要的錢財,她不認為對方能有任何與自己談判的籌碼。在她的想象中,僅僅憑借著掌控住了嫁妝這一點,公爵就該對自己俯首稱臣。然而,先是查理的土地,後是布倫海姆宮的修繕,兩次交鋒伊莎貝拉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完全處在下風,從頭到尾都被公爵巧妙而富有引導性的話語牽著鼻子走——最終,康斯薇露勸住了她。
現在的我們即便是拿捏住了範德比爾特家的財產,也還無法與他打個平手。康斯薇露那時在心裡對她說,至少如今這筆錢隻為我們贏得了能夠與公爵閣下平等交流的權力。我的父親總是說,錢可以是牌桌上的2(麵值最小),也可以是手裡的Ace。知道什麼時候該退後一步,養精蓄銳,也是強大的一種體現。
於是,伊莎貝拉與公爵達成了協議。
她將在一個星期內,把所有作為馬爾堡公爵夫人對布倫海姆宮該知曉的一切都了解清楚,而作為回報,公爵也將同意為這座宮殿安裝暖氣管道,熱水係統,以及更多的盥洗室。
“我有著非常忙碌的一天,公爵夫人,而您所需要了解的事情則異常繁多。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希望從現在就開始。”愛德華一走進來,便直截了當地開口了,他臉上那嚴肅的表情讓伊莎貝拉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小學校長,那個70多歲的老人總能把那些因為調皮搗蛋而被停學的小孩子訓得服服帖帖的。
“當然,愛德華。”伊莎貝拉應了一聲,轉身又對安娜說,“謝謝你,安娜,我很喜歡你為我挑選的這條裙子。”
還有她特地為自己準備的軟底皮鞋。不過伊莎貝拉沒有在愛德華麵前把這一點說出來。
愛德華皺起了眉頭。
等伊莎貝拉走出了主臥,愛德華在她身後把門關好以後,這位不苟言笑的管家才開口了,“看來,公爵夫人您必須要牢記的事項上又多了一個。”
“是什麼,愛德華?”
“您得知道該如何正確地稱呼布倫海姆宮的,以及往後的日子裡將會遇到的各級各類的仆從。對於一般的家使仆人,無論級彆如何,一概都可以用教名來稱呼他們,但絕不可用姓氏——這一殊榮屬於管家,女管家,副管家,以及男女主人的貼身男女仆。”
聽出了愛德華的弦外之音,伊莎貝拉試探性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能再稱呼安娜為安娜,而必須稱呼她為沃特?”
“沃特小姐,公爵夫人。不過是的,您不能再稱呼她為安娜,這有辱她作為一個公爵夫人的貼身女仆這一身份,而對於仆從來說,沒什麼比他們通過自己的努力而得到的身份更重要的事物了。因此,對於公爵閣下的貼身男仆,該是切斯特先生;對於布倫海姆宮的女管家,該是湯普森太太;對於布倫海姆宮的副管家,該是伍德。”
“為什麼公爵閣下不稱呼你為‘愛德華先生’呢?”伊莎貝拉好奇地問道,康斯薇露也有同樣的疑惑,隻來過英國一次的她對貴族間繁瑣的禮儀也不完全了解。
“因為我是管家,而不是什麼‘先生’,公爵夫人,僅此而已,就是這麼簡單。”愛德華的語氣表明他似乎被伊莎貝拉的話冒犯到了,原本還想說一句“這根本不合邏輯”的伊莎貝拉便隻好將這句話吞進了肚子當中,“還有什麼是我需要知道的嗎?”她打起精神,微笑著詢問愛德華。
愛德華對此的回應是麵無表情地打量了她兩眼。
“當然有,公爵夫人。您該知道在什麼場合微笑,在什麼場合隻需保持高雅平靜便可。當公爵夫人您向仆人道謝時,微笑是可以接受的,但絕不能過於熱情,否則容易給予仆人一個錯誤的信號,認為公爵夫人您是一位平易近人,不拘小節的主人,如此便會減少他們對您的尊重。”
“我的確希望他們知道我是一個平易近人,不拘小節的主人。”伊莎貝拉說道。
我知道在這個年代試圖與仆人成為平等的朋友很有可能會被視為瘋子,但難道親切地對待他們也是一種罪過嗎?她不滿地在內心向康斯薇露抱怨道。
“如果公爵夫人您——請原諒我的失禮——不過是一位有幾畝薄田的鄉紳的妻子,那麼,向仆從展露和藹可親的一麵或許是可取的。然而,您是馬爾堡公爵夫人,任何一個非皇室出身的女子所能取得的最高地位也不過如此——”
誰說的。伊莎貝拉在內心冷笑了一聲。如果康斯薇露你去年接受了那位巴騰堡的弗朗西斯·約瑟夫王子的求婚,如今就該是王妃了。
我想愛德華所舉的例子隻適用於英國範圍內。康斯薇露說道。就我所知來看,英國的王子,哪怕隻是一個旁支,也絕不會娶一個平民女子為妻。
“——您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處處都體現著您的貴族地位。因此絕不可有任何絲毫的怠慢。那些仆從必須在您身上感受到,能夠得以侍奉一位公爵夫人是多麼值得敬畏的職責,而非讓他們認為自己的工作也不過與其他勳爵的仆從並無二樣。因此,像公爵夫人您適才與我說話的那番語氣是絕不可取的。”
是我的錯覺,還是愛德華現在就像教訓一個5歲孩子一樣在教訓我?伊莎貝拉在心裡問康斯薇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