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勳爵看上去一點兒也沒變。
倘若說, 這兩個女孩從未懷疑過艾略特勳爵是否對伊莎貝拉真的懷有那被美國報紙大肆渲染的隱秘感情,那麼伊莎貝拉便是在自欺欺人了。在走進書房的前幾秒, 她們還有些擔心會不會看到為情而消瘦憔悴的艾略特勳爵, 然而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悠閒, 懶散,灰眼睛裡絲毫沒有任何黯然神傷的痕跡,倒是令伊莎貝拉鬆了一口氣。
“公爵夫人!這實在是一個令人愉悅的驚喜。我不知道您原來也接受了庫爾鬆夫人的邀請。您希望喝點什麼?咖啡?茶?”
一看見伊莎貝拉走進來,帶著溫和笑容的艾略特勳爵便立刻如此對她說道。語氣裡保持著一位紳士對公爵夫人該有的熱情與周到, 幾乎令人想不起眼前這個笑意盈盈的青年曾經是一位坐在她身邊矜貴又冷漠的英國貴族。想起了來到書房以前她與康斯薇露的商議結果, “就當美國報刊上所有關於艾略特勳爵對她的感情的報道都不曾存在過”,伊莎貝拉也衝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咖啡就好,謝謝您。”
“請為公爵夫人準備一壺咖啡, 謝謝。”艾略特勳爵吩咐著管家。
我們真的可以就此信任他嗎?儘管點子是自己想出來的, 臨到頭來, 伊莎貝拉倒是不自信了起來,猶豫地向一旁的康斯薇露詢問著。不管這麼說,他都是馬爾堡公爵最好的朋友——
正因為如此, 我們才能用這個絕妙的理由向他請教伍德斯托克學校的事情。康斯薇露說。如果我們隨便找一個關係與你, 甚至與馬爾堡公爵並不密切的貴族來詢問這件事情, 反而容易引起疑問。再說了, 即便艾略特勳爵將這件事告訴了公爵閣下——以美國報紙的報道都沒能離間他們之間的感情來看——也不至於使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僵。更何況, 我想,光從湯普森太太的報告來看,公爵該已經知道我們正在插手伍德斯托克學校的事情了。不僅如此, 如果——
如果想要解決伍德斯托克學校的爭端的話,伊莎貝拉無奈地接著康斯薇露的話說了下去。我似乎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於是,一聽見管家關上門的聲音,伊莎貝拉便立刻開口了。
“艾略特勳爵,希望您不會覺得我過於冒昧——事實是,我現在非常需要與您單獨談談。”
一絲帶著驚訝的苦笑出現在了艾略特勳爵的臉上。
“您絕不會相信的是——我本要對您說的話,與您適才對我說的話,是完全一樣的。而相信我,公爵夫人,您會希望讓我先說的。”
“您想對我說什麼?”
伊莎貝拉禮貌地反問著,但一個冷顫像隻長毛蜘蛛般突然爬上她的脊背,帶來了一種說不出的不祥的預感,也許是因為艾略特勳爵此刻欲言又止的苦惱神情,也許是因為突然滯停的氣氛——
“在我開口向您表明一切以前,我希望讓您知道,我並非是有意要挖掘出這個秘密,不如說它更像是一個無意中拾取的事實。同時,以我的榮譽起誓,公爵夫人,我可以向您保證沒有除了我以外的人知道這件事——”
康斯薇露,有什麼不對。伊莎貝拉在她砰砰跳得飛快的心跳聲間隙中大喊著,每個從艾略特勳爵嘴裡說出的字都像是在空中四處亂飛的小錘子,時不時便在她心上狠狠地敲打一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對方的話有這樣的反應,就像是叢林的動物即將接近陷阱時預感到的那種不安似的,她,或者說過去的那個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有什麼秘密能夠嚴重到讓艾略特勳爵用這樣嚴肅,低沉,最重要的是輕得隻能讓她一個人聽到的聲音說出?她感到自己的腦子像一台呼呼旋轉的馬達,攪碎著一切有關的回憶與片段,試圖在片片模糊不清的拚圖中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康斯薇露,你有什麼秘密還未告訴我——她喊道。
我沒有,伊莎貝拉。康斯薇露同樣迷惑不解的聲音在她心裡響起。
“——同時,我也可以向您保證,我絕對沒有任何想要利用這個秘密傷害,脅迫,威脅您的意思。我深知這個秘密對於您,對於範德比爾特家族來說的致命性——儘管我還不知道背後隱藏著怎樣的理由——但無論您給出了什麼解釋,我都願意接受並相信——”
噢,天啊……
康斯薇露喃喃地說著,她語氣裡的不可置信甚至引得伊莎貝拉偷偷瞥眼向她看去——好在這時候艾略特勳爵似乎是因為不敢直視伊莎貝拉的眼睛,頭微微向一邊偏去,視線投在腳下的波斯印花地毯的某一角,因此不至於發現她的目光偏離向了一個空無一人的角落——隻見康斯薇露瞪大了她那雙眼睛,呆呆地看著艾略特——即使以一個鬼魂的標準來說,這樣的行為看上去也有些驚悚。
他知道了,伊莎貝拉,他知道了。
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的伊莎貝拉差點便問出了“他知道了什麼”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然而不到一秒,她也迅速明白了現狀——
“——我與您進行這場的談話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保護您免受這個秘密將來可能為您帶來的任何傷害。您的丈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非常欣賞您的為人,無論是哪一方麵的理由,都足以支持我做出這個決定。如果這個秘密被其他任何人得知,對您和公爵閣下造成的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
艾略特知道她並不是康斯薇露·範德比爾特這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