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的——如果你們的婚姻的確如同你口中所說的那樣。即便撇開我所聽到的傳聞不談,你與公爵閣下也的確表現得不像一對用以維係關係的隻有利益的夫婦,至少,在女王陛下走進綠色會客廳以前,你們有說有笑的模樣在我看來,確實與一對真心相愛的伴侶沒什麼區彆。”路易斯公主平靜地說道。
“我並不——我並不愛公爵閣下。”某種強烈的衝動突然襲來,就連康斯薇露也來不及阻止,伊莎貝拉脫口而出了這句立刻便讓她後悔無比的話語——並非是內容,而是行為。她自己都難以解釋為何當路易斯公主描繪著她與阿爾伯特——霎時,她又有了想要稱呼他為“公爵”的衝動——說笑的情形會讓她刹那間感到如此煩躁不安,就像一個不得不糾正的錯誤突然顯露在眼前一般。
“你也許沒有。”路易斯公主笑了笑,“但是,對於我這個年紀的女人來說,沒有人會看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眼中流露的愛意——那就是馬爾堡公爵投向你的目光,公爵夫人,就像在每個瞬間,你都是一片落入世界懷抱的雪花,而他決心要付出一切,用他溫暖的掌心接住你。”
伊莎貝拉狼狽地避開了路易斯公主銳利的視線,也避開了她身後康斯薇露無言的凝視,甚至還有她們兩個身後,那些在過去的某段時間曾經生活在這座城堡之中,曾經書寫了活生生的曆史的鬼魂們。
她並不傻,也不遲鈍,如果說伊莎貝拉沒有意識到阿爾伯特對她的感情產生的變化,那就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話和謊言了。
可她並不需要去麵對這個事實,即便康斯薇露總在不經意間提起,即便她偶爾會接觸到阿爾伯特溫柔的目光,即便在夜深人靜時,她注視著房間一角那扇通向更衣室的木門,她會禁不止回憶起過去的一個多月中她與阿爾伯特共同經曆的那些事情,在康斯薇露聽不到的角落猜測著他是否也在想著自己——
但那都隻是若有似無的觸碰,就像將一隻羽毛丟向箭靶,那順滑的尖端在內心輕柔一撞,微弱得幾乎可以讓人忽略不計,她從不需要直接麵對著一隻會射中靶心的箭矢,於是她就想這樣永遠的逃避下去。
因為她不能愛上阿爾伯特,而她也並不愛阿爾伯特。
可如今,路易斯公主的話就像一隻飛鏢般向箭靶飛來,儘管小巧卻仍然具有威力,足以在箭靶上留下一個清晰可見的印記,足以逼迫她此刻低下頭去,像一隻鴕鳥般將自己的腦袋埋進束腰之中——
“那麼,你會重新考慮你的計劃嗎?”
路易斯公主的話在她頭頂響起,這枚飛鏢停下了,在即將觸碰到箭靶的前一刻停下了,隻要她的一句話,對方就會收回這枚武器,而她也可以重新回到逃避之中,甚至可以試圖麻痹自己這段對話從未發生過——
但那也等若證明,她在乎著阿爾伯特對自己的感情。她沒法乾淨利落地,就像電視劇或電影中那些冷酷無情卻又惹人喜愛的角色一般,斬斷阿爾伯特對自己造成的一切影響,她可以說她並不愛他,卻無法說,他的愛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因為,即便不把感情的因素考慮在內,我也還有其他反對的理由,康斯薇露。”
伊莎貝拉抬起頭,疑惑地看著路易斯公主。
任何能將她的注意力從阿爾伯特的感情上移開的事物,都能獲得她的注意力。
“公爵閣下是一名貴族——還不是隨便的一名貴族,是地位僅次於皇室的公爵。他的確符合你的條件,有名望,有權勢,有地位——然而,他也同時離群眾太遠,無論他實際上是否如此。他的領地上的人民或許知道他實際上是一位愛護屬民,公平寬厚的貴族,但其他的地方的人們並不清楚,而僅僅隻是聽到‘公爵閣下’這四個字就已經足夠讓他們感到反感,認為這樣高高在上的‘大人’,是永遠也不可能明白一個平凡人每天都必須要麵對的生活的。我是一位公主,我對此再清楚不過,當我在國立藝術培訓學校上學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已知得的力量——包括上帝本身——能夠讓我的老師與同學就像對待一個尋常人一般與我相處。我的母親是女王,我的父親是一位德國王子,我的姐姐是德國王妃,我的哥哥是未來的國王,因此,無論何時我走進教室,每個在教室中的人看起來似乎都恨不得向我跪下——”
“喬治·斯賓塞-丘吉爾。”
伊莎貝拉喃喃地說道,一兩秒鐘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打斷了路易斯公主的話。
他會是最完美的人選,康斯薇露。
伊莎貝拉在心中說道,儘管是在自己腦海之中,她的話聽上去也像是在夢遊一般,阿爾伯特的事被她完全拋在了腦後,因為這實在是一個不切實際到了極點,然而同時又最為完美的想法,她從艾格斯·米勒的案件過後就隱約有著相關的想法,但她一直無法抓到這其中的關鍵,直到現在——
他有著斯賓塞-丘吉爾家的姓氏,這能證明他與貴族階級之間的出身,然而同時他卻又是一個根本沒有任何可能繼承爵位的旁支,因此又平凡得足以拉近與人們之間的關係。因為艾格斯·米勒的案件,他已經開始在社會上逐漸積累起了名氣,而他唯一缺乏的就是地位與權勢——
是的,還有一個真實的身份。康斯薇露說。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隻是一個你臨時拿來救場的角色,他沒有任何過去,他沒有合法的教育背景,他沒有工作,甚至沒有完整的人格——每次我們還要為他的神秘出現和消失絞儘腦汁想一個合理的解釋,而我們如今已經有了足夠的麻煩,因為這個虛構的人物開始引起了不少社會上的注意,而你現在還想進一步擴大這個棘手的存在?
是的。伊莎貝拉極其認真地回答著康斯薇露,同時注視著她對麵的路易斯公主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名字。我還沒有想好我該拿這個身份怎麼辦,但我有一種預感,康斯薇露,他會成為解開一切的關鍵——
我向你保證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