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suelo·(1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7107 字 8個月前

前來外交部與印度部辦公室與馬爾堡公爵見麵並和解, 是伊莎貝拉的主意。

在聽到的刹那,康斯薇露的確為這個決定感到十分驚訝,隨後,她又感到自己應該為這驚訝道歉。

伊莎貝拉對殖民地的看法使得她沒能意識到,儘管在關於南非的問題上,伊莎貝拉沒有改變,但在其他方麵, 她已經成長到足以能辯駁地回過頭看待自己的言行了。

當伊莎貝拉表明了自己在立場上實際毫無選擇餘地以後,她並沒有立刻就這個結論采取什麼行動, 而是又沉默地倚靠在那陽台上站了許久。

偶爾,會有男仆亦或者是園丁從底下的花園路過,他們會恭敬地停下,鞠躬, 喚一聲“公爵夫人”,隨後又回到自己繁忙的事務當中。

而伊莎貝拉則微笑著向他們揮手, 倘若遇到一個她能叫得上名字的——畢竟有一半的男仆都在主宅以外工作,尋常並見不著他們——便會詢問對方今天過得怎麼樣。這些仆從們早就習慣了來自美國的公爵夫人的隨和, 因此也都有來有往地回答了兩句,才離開。

“他們看起來很滿足於自己的生活。”

就在又一個男仆停下向伊莎貝拉問好後,康斯薇露突然聽見她這麼低聲說道, 也許是篤定了不會有任何人能隔著一扇厚厚的玻璃門聽見她們的這段對話, 伊莎貝拉沒有使用心靈對話。

你給的工資與待遇,毫無疑問是所有英國的貴族家庭中最優越的,他們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不滿。康斯薇露仍然選擇了在心中回答, 這是為了防止萬一,讓人誤會公爵夫人是在自言自語,總比讓人意識到公爵夫人是在跟個看不見的鬼魂對話來得好。

“我以前一直以為,他們如此地滿足於成為貴族的仆從,每天要對實際上並不比自己高貴多少的人哈腰鞠躬,將自己放到低人一等的階級上,是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可以獲得比這更好的生活,隻要有一天這種可能性在他們麵前展現了,自然而然他們就會放棄這樣的一份工作——至少我所知道的,我從電視劇中看到的曆史的確是這樣的。”

伊莎貝拉揪著蕾絲手套上的一個小線頭,輕聲說著。

而康斯薇露隻是靜靜地聆聽著,她有預感,伊莎貝拉的想法在這寂然的半個多小時中,似乎又有了什麼變化。

“等我來到這個時代後,甚至是在這裡生活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以後,我開始意識到,像我這樣的人——當然,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否還有其他的穿越者,那些出生在現代卻設計著古代曆史影視劇本的作家或許也能算作是我的同類——總會帶有某種,我不好說,修正主義(revisionistic)的色彩去看待。”

她突然笑出了聲,像是為了緩解自己突然拋出了一個不太像她能說出的“高級詞彙”所帶來的羞澀感一般聳了聳肩。

“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用了一個正確的詞來表達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我的母親在教導我有關中國曆史的知識的時候,她總是把這個詞掛在嘴邊,告訴我如果有一天我上了大學,並且選修了亞洲曆史或者中國曆史這門課,我就會發現大學教授教導的內容與我從她嘴裡聽到的內容有很大的差異。而那是因為我們希望曆史能表明的立場與目的不同而導致的,並不是哪一方犯了錯,而那就是修正主義。”

就從這個詞的字麵意思來判斷,我會說你應該沒有用錯。康斯薇露安慰著她。

“就在剛才,當我與那些仆從們打招呼的時候,這個想法就這麼擊中了我——如果這些人是真心認為這份工作十分地適合他們,而我隻是一廂情願地將後世的想法強加到他們身上,認為他們一定對目前的職位有所不滿呢?這就像是——就像是流行趨勢,我經常在YouTube上麵看一些90年代的潮流視頻,那些製作者會讓你覺得似乎在十幾年前,人人都是那麼穿著打扮,人人都留著詹妮弗·安妮斯頓的發型,人人都想成為瑞秋·格林。

“但實際上不是的,許多人在那個年代仍然我行我素地堅持著自己的穿著風格,不在意當時流行什麼,更不用說瑞秋的發型與衣著並不適合除了瘦小勻稱的白人女孩以外的人群,隻是當我們從2018年看待那個時期的時候,我們很自然就給那個時期打上了許多標簽——”

說重點,伊莎貝拉。康斯薇露提醒著,儘管對方所描繪的那個存在於老友記的中的紐約的確深深吸引著她,是其中一個她希望能與伊莎貝拉一同以鬼魂形態活到現代的重要原因,但現在不是討論劇集的時候。

“重點是,康斯薇露,我並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就代表了南非殖民地上生活的那些人的想法,卻隻因為曆史的走向證明我的觀念是對的這一點,就自以為是地代表了那些被殖民者,如同我假設布倫海姆宮的仆從沒有一個是真心喜歡這份職業的,如同那些視頻製作者假設每一個生活在那個年代的女性都想要把自己打扮成同一個模樣,某種程度上而言,這些假設不能算錯,然而卻不能反映真實的曆史。”

她的視線放在了不遠處,正細致地修剪著矮灌木叢的一位園丁身上。

“而且,就像溫斯頓指出的那樣,我其實對這段殖民曆史知道的不多,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布爾人,也許我的想法真的有些激進,康斯薇露,從現代人的角度來看,英國人與布爾人之間的戰爭無疑是不正義的,阿爾伯特的姑姑也抱有著同樣的想法——但是在當時的曆史環境下,那場戰爭也許還有著其他的意義,隻是我讓後來的曆史評價阻礙了我看到那些方麵。更何況,與其讓自己親身經曆這段曆史再得出看法,直接武斷地以後來的結論為它下一個定義,的確有些草率,你覺得呢,康斯薇露?”

我會說,你的確成熟了許多,才能夠有這樣的想法。康斯薇露偏了偏頭,說道,沒有掩蓋語氣裡的欣慰。而且,往好的方麵想想,這也證明了你對阿爾伯特的愛——你沒有殘忍地強迫一個男人在婚姻與祖國中二選一,而是保留著自己的獨立想法的同時,謹慎地加入了他的立場。

你在說什麼,康斯薇露!伊莎貝拉倏地轉過臉來,惱羞成怒地盯著康斯薇露,這下她倒是換成了心靈上的對話了。這與阿爾伯特無關——我剛才根本一個字都沒有提到他!

自然,你沒有提到他。但在我看來,你會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做錯了,甚至在認為沒有選擇餘地的同時,仍然思索著其他的出路,就是因為你愛著馬爾堡公爵,而你知道這場爭吵對他而言會是一個多麼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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