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suelo·Alvin·(1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6150 字 8個月前

埃爾文·布萊克依言停住了腳步。

但他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頭來的目光仍然是迷惑的, 那雙灰藍色眼裡的鋒芒收斂了, 卻不代表它就不銳利了。康斯薇露知道自己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否則隻會讓這個突兀的要求聽上去十分不合理, 最終仍會使他發現與自己說話根本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她隻恨自己沒有伊莎貝拉那隨機應變的本事。

更埋怨自己的衝動。

但那細微的自責抵擋不住她此刻的激動, 就如同企圖用破舊木板抵禦海嘯般,瞬間便被衝散, 而她就如同那高昂潮水上一朵跳躍的浪花, 被無數湧動的水珠推向高空。康斯薇露從未意識到能與另一個人類交流是這樣一件美好的, 甜蜜的——

“公爵夫人,您還好嗎?”埃爾文·布萊克遲疑著開口詢問道。

——也是這樣一件令人緊張,不安, 心臟(如果她還有的話)砰砰狂跳的事情。

“我不想讓你聞到我身上的煙味, 布萊克先生。”就在康斯薇露絞儘腦汁地想要為自己找出一個借口的時候, 瑪德·博克的形象不知怎麼地闖入了她的思緒之中, 於是這句話便自然而然地衝口而出, 意識到這是一個不錯的借口以後,康斯薇露又迅速地補充了一句,“當然, 也不想要你看到我抽煙的模樣。”

籠罩在埃爾文·布萊克臉上的疑雲仍然沒有散去。

“但是我沒聞到任何煙味啊,公爵夫人。”

“如果你再向前走一步的話, 你就能聞到了——”康斯薇露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是不太擅長當場就想出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 結結巴巴地為自己辯解著,“我必須要與你說實話,布萊克先生, 被你撞見我的這一個小小癖好,實在是十分難為情——不知能否請你當做這件事從未發生過,以後也切莫提起?”

“當然,當然。”埃爾文·布萊克忙不迭地回答著,迅速轉過了身,“我隻是前來這兒欣賞一會月色罷了,誰也不曾遇到。”

康斯薇露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留出一個悄悄溜走的機會,但是難得能有這樣一個機會與其他人類交談,她並不想這麼迅速便結束——如今,隨著伊莎貝拉與公爵之間的關係改善,前者的注意力便越來越多地放在自己的丈夫身上,更不要說現實生活中其他那些需要她投注大量精力的事務——政治,慈善,外交,陰謀,等等;大多數時候,她既不需要康斯薇露的陪伴,也沒有辦法陪伴康斯薇露,她們在彼此身上花費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就連往日那個康斯薇露會“躺著”與伊莎貝拉徹夜長談的位置,如今也被公爵頂替,她隻能靜靜地杵在一旁聽著,還得在他們開始親熱以前就離開房間 。

康斯薇露知道自己不能責怪伊莎貝拉,她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隻能與自己交流心事,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古怪女孩,這應該是自己樂於看到的局麵才對——但偶爾,獨自待在另一個房間,要麼欣賞著不會自己翻頁的畫冊,要麼思索著下一篇文章,要麼計算著古巴生意的盈利,要麼枯燥地練習著自己能力的康斯薇露仍然會感到無可避免的,深深襲來的孤獨,像某種沿著骨髓爬行的,無計可施的痛苦,正一點點地將自己吞噬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中。

也許,這就是為何她選擇了與埃爾文·布萊克搭話;也是為什麼在此刻,原本可以就此不引起任何懷疑地逃跑時,卻選擇了留下。

“布萊克先生又是因為什麼而來到甲板上呢?”

她細聲細氣地詢問著,隻是幾個月沒有與伊莎貝拉以外的人說話,她似乎都快忘了該如何與這個時代的男人交流。埃爾文·布萊克聞聲轉過身來,有那麼一刹那,康斯薇露不確定他眼中閃過的那絲複雜的神色究竟是因為在考慮自己究竟看到了多少他先前的奇特行為,還是在思索公爵夫人為何還沒離開,但他沒有將這些疑問說出口,而是禮貌地笑了笑。

“我對軍艦很感興趣,公爵夫人,當然我敢說幾乎沒有哪個男孩不對這些鋼鐵怪物懷抱著景仰的心情。白天時甲板上來往的水手太多,這些水兵並不怎麼看得起我們這種以筆為刀的職業,我並不想為自己找不愉快,因此便等到了晚上再來,儘管光線不那麼好,卻不會受人打擾。當然,我沒有預料到會在這兒遇見您……”

他停頓了幾秒,就在康斯薇露開始覺得有些尷尬,想著自己是不是該說些什麼,好讓話題得以繼續下去的時候,他帶著蘇格蘭口音的沉沉嗓音又響起了。

“毫無冒犯的意思,公爵夫人,隻是我個人認為,抽煙,對於一個上流社會的女士而言並不是什麼值得繼續的癖好。我絕沒有要批判您,或者命令您做什麼的意思,我隻是認為,像您這樣嬌貴的女性,為了區區一支煙卻不得不躲到甲板的這種陰暗角落裡,倘若這不是軍艦,而是旅遊郵輪,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能買票上船,那您就很有可能因此而遭遇意外。”

他的態度裡有某種一板一眼的嚴謹肅穆的意味,就像是他並不是因為種種理由才認為吸煙是個壞習慣,而是天然就認為這是一件不好的事,而絞儘腦汁想著能證明它的害處的理由。配合著他的口音,就像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德國人穿著蘇格蘭裙,麵無表情地吹著風笛一般,既奇特又滑稽,讓康斯薇露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說了什麼有趣的話嗎,公爵夫人?”

“不,隻是覺得你很特彆,布萊克先生,一個人的寫作方式多少都與他們的說話方式有關,你可以說是這般,也可以說不是這般,這其中的反差讓我覺得很有意思,僅此而已。”

“願聞其詳,公爵夫人。”似乎是感到這會是一段漫長的對話,埃爾文·布萊克乾脆地在地上坐了下來,不像一般的蘇格蘭人,他的身材高大結實——康斯薇露甚至覺得可能比馬爾堡公爵還要更高——坐下來時,就像一顆被精心雕琢過的日本鬆般,每一分的展現都恰到好處,既不慵懶悠閒得過分,卻也不至於挺拔得僵硬,他那張臉是平庸且不起眼的,但他這個人絕對不是。

“我過許多蘇格蘭人所著的書籍,儘管不是每一位作者都會在文字中表露出蘇格蘭人說話的風格,但他們的寫作仍然區彆於英國的作者,譬如比喻的運用,詞彙的選擇,以及整體的風格。蘇格蘭的作者的文字永遠都是親切,寬闊,不那麼精雕細琢,卻又有自然的韻律美感,他們喜愛將自己的文化,自己長大的村莊的景色融入寫作當中,哪怕僅僅是出身那兒的人們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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