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suelo·Alvin·(2 / 2)

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9187 字 10個月前

從歐洲大陸調兵到南非,統共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再加上為戰爭做的一些準備——建碉堡,挖深溝,開辟能讓裝甲列車行駛的鐵路,等等,穆勒少校為他留出的完成任務的時間綽綽有餘,然而如今情況急轉直下,不僅他此前給出的情報是錯誤的,戰爭更是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撇開他有可能受到的處罰不說,這場要倉促應對的戰爭很有可能會毀掉皇帝陛下為了奪取更多的非洲殖民地而製定的計劃,才是埃爾文最為擔心的問題。

英國人可能不了解這一點,但埃爾文對德屬西南非洲殖民地上駐紮的30萬軍隊都是些什麼貨色知道得一清二楚,比起國內那些經過軍事學院的千錘百煉的士兵,那一支大部分都由原住民組成的隊伍就是一支烏合之眾,與祖魯人打仗還行,比起英國的軍隊卻差遠了。

不知不覺間,埃爾文發覺自己又來到了那天撞見公爵夫人吸煙的地方。

他轉過身,靠在那四根粗大的鐵管的另一側,背對著即將升起的朝陽,免得自己的雙眼被灼傷。越過被擦得發亮卻仍然顯得臟兮兮的船邊,他注視著那泛著白沫,青灰色的大海,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皺巴巴的煙條,這是他在上船後不久從一個水手那兒玩撲克牌贏來的。他從不吸煙,隻是突然對它的味道有些好奇,這麼些天它一直待在他的口袋裡,裡頭裹著的煙草散落得到處都是,又被埃爾文一點點地撚回煙紙中。他微微嗅著發黃紙張上所剩無幾的淡淡煙味,腦海中浮現了公爵夫人輕叼著煙蒂躲在黑暗中的情形,不知怎麼地,那個形象與現實中的公爵夫人不太一樣,似乎要更加柔弱,更加敏感,更加的——

“我不知道你也抽煙,布萊克先生。”

一個清亮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帶著一點揶揄的意味。

是了,更加的清亮,他在心裡想著。

“我不知道您原來會這麼早起來,公爵夫人。”

他說著,儘管這是在整整一個半月過後與公爵夫人在此處的第二次相見,也不曾嗅到任何煙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到這裡時是否看見了她的存在——不過,她那麼瘦削,即便是一根鐵管也能綽綽有餘地遮住她的身形——埃爾文仍然遵守著上一次與她的約定,沒有回過頭去看她。

興許也是因為,他擔憂自己看到的人兒會摧毀他的想象——那個更加柔弱,更加可愛,更加敏感,更加清亮透徹的公爵夫人。

“隻有早起才能看到這樣美麗的景色,不是嗎,布萊克先生?”

她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喜悅,嬌俏,又歡快,就像她是特意這個時間從床上爬起,頂著仍然帶著絲絲寒氣的薄霧,隻為了欣賞那從天邊躍起的燃燒火球一般。但埃爾文心中何曾不清楚,沒有哪個婚姻幸福的貴族夫人會這麼做,沒有哪個被全身心愛著的,幸福而又快樂的上層階級女人會這樣隔著鐵管與另一個男人說話。一個孤單的人總能嗅出另一人的孤單,但埃爾文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您聽說過一個南半球的傳說嗎?”

“什麼傳說?”

“曾經在世界的南邊,聳立著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他比吉力馬劄羅山還要高昂,比所有希臘的神祇加起來還要英俊,心靈卻如同非洲的土地一般的溫柔,正直,而又寬廣。於是太陽愛上了他,她會化身為穿著金裙,帶著晨曦霧水為花的冠冕的美麗少女去與他相見,直到夜幕垂到她的肩膀,遮掩了她所有的光芒,巨人都再也看不到她的麵龐時,才會依依不舍地離去。

“但是,海洋妒忌了。因為她與她的丈夫天空每日就隻有黃昏的那麼一點短暫的期間能夠與彼此相見,然而太陽卻有著一整個白晝的時間能用來與巨人相處;更何況,太陽愛得越深,就留得越晚,黃昏就遲遲不能到來,有時甚至一下子便跳到了黑夜,使得海洋與天空隻能長久地分隔兩地。

“於是,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大海咆哮著向巨人撲去,驚濤駭浪一下子便將他推倒,讓他從陸地上滾落下來,沉入了最深最深的海溝之中,就連陽光也不能穿透那樣厚重的海水,就連巨人也無法推開壓在身上的千噸海濤,從此便與自己的愛人永遠分離了。可太陽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隻是每日都在南半球癡癡地等著,以為巨人有一天,又會突然回到自己的身邊。在那之後,上千萬年過去了,太陽仍然會在經過北半球時走得飛快,因為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到南邊去見她的愛人,即便他已經消失了那麼多年,她仍然就如同第一次化身為少女去見他時一樣雀躍,一樣快樂。所以,後來的人們,才能如同巨人一般,欣賞到那樣美麗的日出,所以北邊總是那麼冷,而南邊總是那麼的溫暖。”

“這是你現編出來的傳說嗎,布萊克先生。”

公爵夫人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了,這一次,她語氣中的愉快再也不是強擠出的了。

“不,這是我偶然聽到的。”

埃爾文低聲回答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將這個故事告訴公爵夫人,他曾經覺得這個故事無聊透頂,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巨人,太陽又怎麼可能是個少女,更彆說那個北半球南半球的冷熱根據,簡直比任何一篇格林童話都還要荒謬,可他當時還是按捺下性子,默不作聲地聽母親講完了。

要是我有一個父親就好了,他那時幻想著,要是我有一個父親,我就能聽他向我訴說那些昔日的英雄史詩,吉爾伽美什是如何殺掉森林之王胡姆巴巴,貝奧武夫又是如何打敗了哥倫多,齊格弗裡德怎樣舉著魔劍格拉墨屠殺了巨龍法弗納,那才是他想要聆聽的故事,那才能使一個小男孩熱血沸騰,才能成為他夜裡夢中輝煌大戰的背景,而不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巨人,和一個蠢得無可救藥的太陽,

可他沒有父親。

在他母親的講述中,他的父親是一個有著蘇格蘭血統的德國人,英俊又高大,隻是不幸英年早逝,依靠著從奶奶那兒傳下的遺產,他與他的母親仍然過著不錯的生活,他小時候對這一切都深信不疑,因為屋子中有著許多來自於蘇格蘭的裝飾,有著許多與蘇格蘭有關的書籍。直到他再長大了一些,聽見廚子的竊竊私語,才知道他父母的婚姻從來就不是什麼戛然而止的童話故事,而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犯罪。他的父親引誘了他的母親,讓她成為了自己的情婦,而他的母親就是那癡癡等待著巨人歸來的太陽,儘管她從來不打扮,永遠隻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

“隻是偶然聽到,就能記得這麼清楚。看來你很喜歡這個故事呢,布萊克先生。”

“不——我隻是——我隻是記性很好而已,公爵夫人。”

這句話打了埃爾文一個措手不及,慌忙中有些狼狽地為自己的辯解著。公爵夫人噗嗤地笑出了聲,顯然看破了自己的窘迫。她沒有就此多說什麼,卻比她對此發表了點什麼看法更讓埃爾文感到窘迫,就像一個小男孩被迫在大庭廣眾下向自己的母親說出“我愛你”三個字一般羞憤得讓人無法忍受——

“難道這不是很好嗎,布萊克先生,能夠——”

公爵夫人的聲音被一聲驟然響起的槍鳴給打斷了,隻見一縷淡淡灰煙揮散在天際,幾艘快艇就像海麵上漂浮的米粒般出現在遠方,迅速地向軍艦駛來。埃爾文警覺地站直了身體,眯起了雙眼,他的視力很好,等快艇再駛近一些以後,便看清楚了上麵的標識是大不列顛的。與此同時,阿爾伯特親王號上也發射了信號,顯然是識彆出了快艇的身份。

正納悶著這些快艇是從哪來的,又是為了什麼,埃爾文突然記起了什麼,猛然回頭向自己的左邊看去,但是他太晚了,公爵夫人早便已經消失了,甲板上甚至連一個煙頭都沒有留下,他的身旁隻剩下了那初升起的太陽裙邊的點點金光。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保障南非篇的流暢性,有關瑪德·博克是如何“擒住惡龍”的過程,將在南非篇結束以後再詳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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