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聽著她們那邊動靜,輕輕一笑。
黛玉常與老父通信,又得姐妹陪伴,身子也少了病痛,漸漸開朗許多。
這一日探春幾個尋她往王夫人房裡請安,黛玉一路與姐妹們玩笑說話,才進了榮禧堂,卻見周瑞家的匆忙往外走。
探春笑吟吟迎上去,問道:“周媽媽這是往哪裡去,怎麼著急忙慌的?”
周瑞家的愁眉苦臉歎口氣,隻是擺手:“姨太太家裡招了人命官司,太太囑咐我往王家去報信,可耽誤不得,姑娘們原諒則個。”
她說完抬腳就走,幾人心裡疑惑,惜春低聲問道:“哪個姨太太?”
迎春道:“是二太太嫡親的妹子,金陵薛家的當家太太。”
王夫人有事,她們不好打擾,於是退出院子,商量著往寶玉房裡去。
惜春挽著黛玉,奶聲奶氣道:“如今過了冬,寶玉該去上學了。他那個厭學性子,不知道又要怎麼鬨呢。”
晚間賈政從外頭回來,往賈母房裡請安,見幾個鮮妍明媚的小姑娘陪著老母說話,心有所感,待她們走了,方對賈母道:“今上崇詩尚禮,征采才能,特令除聘選妃嬪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可上報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讚善。”
賈母凝眉將他看一眼,喝道:“你已填了一個進去,如今還不死心?”
賈政想到如今還在宮中蹉跎的元春,久久不語。
賈母不願去想往事,隻頹然道:“你祖上衝鋒陷陣從不腿軟,不知出生入死多少次,才掙下這份偌大家業。如今兩府的爺們沒有出息,竟全指望靠姑娘們裙帶提攜,教你父親泉下有知,如何麵見列祖列宗?”
賈政聽得羞愧,隻道:“夫人與我說起姨妹家的女兒,說是在戶部掛了號,欲送進宮裡小選。我方才見了林丫頭,這才突生念頭。”
“你竟是想著林丫頭?”賈母瞪圓眼睛:“你妹子雖去了,如海尚在,幾時輪到你做主!”
賈政低眉,“母親,日前那人為寶玉送玉,言及外甥女來曆不凡,兒子這才提一句,母親不允,我再不敢說了。”
賈母擺擺手命他出去,鴛鴦上前來為她捏肩,良久才聽到一聲長長歎息。
這一日春光明媚,賈母命人好生打掃了房舍,又讓王熙鳳選了妥帖物件,竟很快將黛玉的新院子收拾出來。
因著黛玉尚在守孝,屋內陳設偏素淨些,賈母領著她一一看過,再將不合意的重新布置了一番,對她道:“外祖母那裡給你備了不少好東西,等你出孝就能用了。”
黛玉心底感動,偎依在她懷中。
王夫人之前失言輕慢了黛玉,又受了老太太訓斥,有心彌補一二,對黛玉這院子就下了十分力氣,此刻見她們祖孫二人說小話,才對著鳳姐使個眼色。
鳳姐跟著王夫人退出房去,聽她道:“你且派幾個小丫鬟去把梨香院掃灑一遍,那邊的角門鑰匙也找來給我。”
鳳姐算算日子,知道是為薛家準備的,於是點頭應下:“姑媽放心,我回去就安排。”
等鳳姐回了房,正好賈璉在家,便問他薛姨媽家的人命官司是如何擺平的。
賈璉正管著府裡外務,對此知之甚深,聞言笑著在鳳姐臉上一摸:“你那個表兄弟薛蟠,也真是個渾人,為了買個丫頭就巴巴把人打死了,那人家裡不願意,自然是報官把他告了。”
鳳姐心知薛蟠必不可能輕易定罪,聽了也不急,隻笑吟吟看他接著往下說。
賈璉繼續道:“應天府新任府尹姓賈,算來是林妹妹的塾師,又和咱們家沾親,先前聖上啟複官員,林姑父便為他寫了薦信,又走了二老爺的門路,這才能出任應天府。他此番也算投桃報李,把那薛蟠保脫出來。”
鳳姐沒聽到自家王家人使力,見賈璉麵有得意,心裡便有些不痛快,道:“林姑父遠在揚州,二老爺官位也不大,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不知道那姓賈的看著誰麵子巴結呢!”
賈璉聽出味來,見鳳姐粉麵含嗔,彆有一番滋味,便也不惱,拉著她胡鬨起來。
平兒紅臉一笑,低頭拿了繡繃子,坐在門外繡花去了。
很快開了春,悟空被賈政死看著,每日都要早起往賈家族學裡讀書。他自離了須菩提處,也不知幾千年未有上學,哪有耐心在那裡坐著,正要想個法子避了這苦差事,偏巧王夫人那頭來傳話,說是姨媽家人來了,正要他去相見。
這賈家大族,又另有三姓大親,林林總總不知道多少親故,悟空最不耐煩去理會這些,但今日正想逃學,便不覺得厭煩了。
他出了族學,先不忙去與王夫人彙合,直接轉頭到了黛玉院中,邀她一塊去看熱鬨。
黛玉厭厭睡起,正無事可做,聞言欣然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