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抱琴伺候著元春沐浴,低聲問她為何拒絕省親。元春掬了滿手的花瓣,隻輕輕一笑:“若是那樣好,皇後自己怎麼不讓承恩公蓋園子回去省親?”
抱琴點頭應是,打趣道:“若真是好事,依陛下對娘娘的寵愛,早就親自與娘娘說了。”
元春冷下臉色,洗乾淨身子由抱琴擦水,“說不得這省親彆墅,還是得蓋起來。”
賈母等人謝恩回府,賈珍想著省親的事情便有些亢奮。
他雖是小輩,卻是賈家族長,當即便道:“皇家體恤,咱們得好好修了園子,請賢德妃娘娘鸞駕下降。”
賈赦也有些意動,對賈母道:“先前從賴家抄出來許多銀兩,又有他們家那個新修的園子,擺設花木並一些材料,都可以從他那取來用。”
賈母總覺不放心,謹慎道:“且觀望吧。娘娘新近得寵,正是風口浪尖,不可翹起尾巴讓人瞧著輕狂。”
賈政聽著便有些怏怏不樂,想起王氏,又躊躇道:“娘娘如今封了貴妃,每月逢二、六之期,論理親眷們可以入宮請候省視,屆時娘娘問起生母……”
賈母略沉了臉色,卻還是鬆了口:“娘娘在宮裡好容易熬出頭,也是闔府的榮耀。她是貴妃生母,我自然不敢扣著她不教出來,可若是她再犯糊塗,做了什麼事讓娘娘蒙羞……你且自己思量吧。”
賈政喏喏應了,往後頭去請王夫人。
王夫人早料到他們會放自己,本含著怨氣想擺個派頭推拒幾次,誰知賈政寒著臉道:“如今看著娘娘寬恕了你,你自己也驚醒著些吧。”
王夫人坐得四平八穩:“她既托胎到我肚裡,又有了出息,但凡有點骨肉親情,還能忘了我這個母親不成?”
“你是她母親不假。”賈政冷笑,“可你不要忘了,她姓賈,不姓王。”
他說罷甩袖而去,讓王夫人鐵青了臉色。
“太太……”彩雲低聲請示。
王夫人氣急敗壞地站起身,恨聲道:“回榮禧堂!”
小丫鬟報了動靜給賈母知道,老太太嗤笑一聲,並不理會。
賈赦在下首坐著,低聲問:“大姑娘如今封了妃,是不是陛下……”
“且看吧。”賈母擺手,“東府裡秦氏出殯,你瞧瞧都去了多少上皇舊人?”
賈赦便沉默下來。
賈母不願大喜日子想那些煩愁,打發了賈赦出去,照舊喊姑娘們來說話。
姊妹們聚在一處,打趣悟空做了國舅爺,嬉鬨著取笑他。悟空由她們說,也不還嘴,隻是道:“大姐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大姐姐,咱們這些人身價都漲了才對!”
迎春幾個就漲紅了臉,轉了個話頭說旁的事。
惜春靠著悟空腿,低聲問:“寶玉,那日鳳姐姐房裡……”
悟空抓過她的手,在她掌心畫上一個佛印,叮囑道:“你有佛緣,這一世卻不宜入空門,且惜福待來日。”
惜春怔怔瞧著空無一物的手心,似懂非懂。
黛玉見他們倆湊在一處嘀咕,偏頭和探春笑道:“可不得了,國舅爺教著四妹妹打壞主意了!”
惜春忙忙辯解:“寶玉在我手裡畫畫呢!”
黛玉捧著她肉乎乎的小手裝模作樣地細瞧,見惜春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自己,轉手在她腋下輕輕撓幾下。
惜春最是怕癢,被她逗的咯咯直笑。眼看就要笑出眼淚,悟空伸手把人搶出來,一把握住黛玉的手。
黛玉便羞紅了臉要掙紮,悟空緊緊抓著不教她亂動,攤開她掌心輕輕畫下一株草兒。
黛玉心裡小鹿亂撞,隻恐姐妹們笑話,斜眼嗔他道:“快快鬆了手,我再不取笑你們便是。”
賈母在上頭看兩個玉兒打鬨,揚著嘴角笑兩聲,又長長出一口氣。
但求日日如今日,不教這些孩子們淪落下塵,受人作踐。
悟空一遍一遍在她掌心描摹,黛玉過了那陣羞臊,凝神瞧他畫些什麼。
卻見他細細勾勒,倒是說不出的專注。黛玉在腦中回憶筆法,仿佛是株草兒,還結了一串果子。張嘴正要笑他,卻又見他筆鋒一轉,在那草旁皴了一塊大石。
腦中仿佛閃過許多畫麵,黛玉蹙起罥煙眉,“緣何想畫這個?倒是有幾分野趣兒。”
悟空不言,咧嘴嘻嘻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