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在一旁聽的焦心,又不敢貿然插話,等老太太叫她,才上前牽起女兒的手。
“太太看著清減了許多。”元春雖因為寶釵的事遷怒於她,到底是母女,見她消瘦便紅了眼眶,“可是寶玉淘氣,讓太太煩心了?”
王夫人忙道:“寶玉如今都改好了,一心讀書給娘娘助力呢。”
元春甚覺安慰,誇了弟弟幾句,問起黛玉來。
賈母怕她擅自請了聖旨賜婚,忙道:“她如今父女團聚,萬事皆足。隻等著及笄,讓如海好生挑了後生,為林家延續香煙。”
元春不料她說出這樣的話來,“林妹妹竟是想招親入贅?”
珠大哥哥已沒了,自家隻寶玉一個,如何也不可能教他入贅到彆家的。
提出這樣的難題,林如海父女實在太過不識抬舉了。
賈母見她臉色不對,心底微微一動,麵上卻掛著笑,“姑爺立誌不再續娶,對敏兒已是情深義重,如今又收了寶玉做弟子,悉心教導他讀書做文章。他們家代代單傳,到林丫頭這豈能斷了?”
有了正經的師徒名分,與半子相較也不差什麼了。賈母深覺林如海給儘了自家情麵,便不欲強逼著壞了兩家情分。
元春卻不如此想。
林如海隻黛玉一個女兒,給她招了女婿,為了女兒也要使勁渾身解數把女婿推上去,給黛玉掙個誥命夫人。屆時能分給寶玉的助力,必然寥寥無幾,即使林如海看著兩家交情對半分了,哪有一人獨享來的好?寶玉若是不能出頭,單憑著榮國府二房大小姐的名頭,她和腹中孩兒又能走多遠?
思及黛玉尚且年小,祖母又一心維護,元春也不把心思說破,隻引著話頭往她這一胎上說。
到了時辰,抱琴提醒一句,元春便賜下東西,吩咐內侍把人好生送出宮去。
那劉氏早巴巴候著,聽說賈母出宮,忙不迭往榮國府遞了帖子。
隨同來的還有北靜王妃的貼身使女。
賈母才換了衣裳,命人將她們請進來,先賜了座位香茶,這才道:“聽著娘娘的意思,太妃娘娘的病有些凶險。老聖人倒是上心,太妃娘娘福澤深厚,又有龍氣庇護,想來應當無事。”
劉氏聽罷就皺起了眉頭,卻還是強自打起精神,笑道:“勞老太君走這一趟,我心裡不知道多感激。”
賈母耐心聽她說完場麵話,這才問那使女:“王太妃這一向可好?也不見你們王妃出來走動。”
使女生得白皙瑩潤,一向跟著北靜王妃出來走動,各家命婦很是相熟。聞言便脆生生一笑,“回老太君,我們太妃一切都好,隻是入了秋有些不耐煩動彈。王爺揚州去了,王妃怕老太妃悶著無趣,便每日陪著太妃抹骨牌,這才不大出門了。”
賈母越發驚覺蹊蹺。
有功夫抹骨牌,不得空去宮裡瞧瞧甄太妃,偏要托到自家府上。若不是北靜王太妃拘著她,便是按著頭不讓賈家和他們撇清……
劉氏聽她們說完話,笑著起身給賈母行個禮,“老太君幫著走了一趟,我如今得了實信,還得趕回去告訴家裡,不好再多叨擾了。”
賈母便問:“這樣倉促,船上用的東西可備好?”
劉氏道:“早已備下,星夜就要起帆趕回金陵。倒是隨船帶來的幾大口箱子,尚無處安置……”
賈母笑道:“任你多少箱子,北靜王府上還能放不下?他們府裡那樣大的園子,還當是咱們這樣的人家,主子丫頭擠在一處,眼見著住不開呢。”
賈母說的詼諧,劉氏料不準她是什麼意思,便有些躊躇,“論理,咱們家還收著貴府上的東西呢……”
“那幾兩銀子,上回已支了大半,還有什麼好提起的。”賈母指著劉氏身上穿戴,眯眼笑道:“我們家雖不比你們府上接駕四次,到底還有些餘財。”
劉氏一怔。她明是說著舊例,意在暗示此回也是如此,偏偏被她說到誰家寬裕富貴上頭。
怕惹了賈家疑心,以為自家托大瞧不起舊交,劉氏忙掛上笑臉,樂嗬嗬和賈母說起幾個自家的笑話。
等出了榮國府的門,劉氏想起那幾箱子金銀,長長一歎。
“奶奶何必長籲短歎。”使女輕輕一笑,“我倒是能引薦個人給奶奶,保你這箱子能存進榮國府。”
劉氏忙褪下腕上嵌紅寶石赤金鐲,戴到使女腕子上,“姑娘若當真解了我的煩憂,回頭還有重謝!”
使女笑著啐她一口,“我好心為你解憂,你反拿這些勞什子罵我眼皮子淺呢。”
劉氏聽她如此說,便有些訕訕,“姑娘在王府裡當差,自然是什麼好東西都不缺。隻是我一點心意,不好讓姑娘白白勞累。”
使女拿足了腔調,這才攬著劉氏的手親親熱熱道:“奶奶說哪裡的話,我是什麼牌位上的人呢。這人呀,奶奶也是認得的,隻是一時想不到罷了,我不過白說一句,哪值得奶奶酬謝。”
劉氏忙問是誰,使女伸出兩根纖纖手指,一指榮禧堂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