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珠妹子本就是草木之身,這草還丹對旁人僅是延年益壽的效用,對她卻是受益無窮。一為他和鎮元子的交情,二為妹妹嘗嘗那寶貝,總要想個法兒保全了五莊觀才行。
“待那果子熟了,愚弟攜家眷一道來吃!”
鎮元子見他頗為嘚瑟,不由牙酸,“我上回去彌羅宮聽元始天尊講混元道果,便見四下諸仙都在議論你這宗奇事。”
“可聽到他們預備送什麼禮給老孫?”悟空拍腿樂道:“若是有好東西,便撿幾個贈給哥哥,算作酬謝這寶鑒之恩。”
鎮元子被他氣的一笑:“潑皮猴兒。下回再有這借雞生蛋的妙宗,帶上我便是兄弟情深了。”
悟空討得了東西,留著在觀中吃了一頓飯,惦記八戒等人,便要向他告辭。
鎮元子領著一眾弟子親自送他到觀外,見他翻著筋鬥雲去了,才折身往觀裡去。
“自今日起禁閉觀門,全心修行道法,不得外出走動。”
榮國府門前掛起了燈籠,小廝們伸長脖子在街上瞧,期盼著璉二爺把寶二爺帶回來。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寧榮街上響起馬蹄聲,林之孝提著等親自去接,卻隻見到賈璉一個人回來。
“大軍行的快,追了半日不見一點旗風,隻得回來了。”
其實行軍哪及單人輕騎快,他尋不到,應當是大軍換了路線,他追錯了方向,自然看不見。林之孝默默想一通,恭敬把人請入府中。
媳婦們都候在上房,陪著老太太苦熬。眼見著隻賈璉一人回來,忙預備起救心丸、保心丹一類的丸藥,生怕老太太一個不小心厥過去。
賈政已出京外任去了,王夫人又拘著不能出來,邢夫人憂心賈赦還來不及,哪管二房兒子死活。隻鳳姐顧念表姐弟的情分,陪著老太太落了一回眼淚。
賈母想起孫兒小小年紀就去那死人堆裡,捂著心口哭一陣,又教送信去給梁衡和馮紫英。他們一個在禦前,一個在軍中,都能活動著把寶玉保全下來。
他這都是為了玉兒擔心父親,才要偷偷隨軍的!
賈母抽泣一聲,緩緩道:“隻要寶玉能活著回來,就是豁出老臉去、由著他入贅林家,也要把他和林丫頭的親事做成了。”
他素日待黛玉什麼樣子,賈母看在眼裡,隻顧念著女婿要招贅入門,不得不絕了心思。但寶玉為了林丫頭連命都不要了,再讓他看著黛玉和旁人成就姻緣,豈不是要活活逼死他!
鳳姐也想到了這一層,不由歎氣。
林妹妹如今病著,這一個又去了那刀劍無眼的地方,可真是一對冤家。
夜已深了,賈母惦記賈蘭和賈荀兩個小的,不再讓她們陪著,吩咐自去洗漱安歇。
鴛鴦服侍著賈母躺下,取了熱布為她敷眼睛,聽著老太太不住地念經,跟著祈禱起來。
若是上天保佑,讓林姑老爺和寶二爺平安歸來,兩個玉兒真成了親,入不入贅又有什麼打緊。
老太太每日誦經祈福,邢夫人不得不跟著也做做樣子,鳳姐操持著闔府瑣事抽不開身,李紈便帶著小姑子們抄經念佛。
除了每月初一、十五舉家去廟裡請香,更有三日施粥放糧,賈母猶覺不足,欽點林之孝帶人往京郊各處修橋鋪路,隻求賈赦三人能平安歸來。
黛玉一直病怏怏躺在床上,偶爾和姊妹們一處說說話,言行舉止都不如從前靈動,眾人隻當是憂思所致,也不見怪。
雪雁紫鵑兩個心裡存疑,又說不出什麼,隻得儘心照顧她的身體。
梁衡領著殿前司護衛天子,卻也請托各處好友打點軍中。馮紫英的父親領著兵權,又是一員老將,在軍中情麵廣,也有話捎去前線。
如此過了兩月,前線軍情入京,天子展信瞧了,隻說大軍已抵茜香國,還在與女王交涉。
梁衡另有軍中好友寄回的書信,他也來不及拆看,下了值就匆匆往榮國府去。
誰知馮紫英快他一步,已將消息帶到。
“赦世伯協管著戰船器械,並不在前頭廝殺,他已各處問過,沒有見到寶兄弟的身影。不過我父親的部下也有出征的,聽說是有個俊俏小郎君,還立了不少軍功呢。”
寶玉才十二三的年紀,和那些人高馬大的驍勇漢子身形不同,他又生的一副出眾樣貌,真要找起來並不難。
賈母聽說真在軍中,跺腳直說“孽障”。她們這些時日還心存僥幸,隻當他是出去玩耍了,差點沒把京城翻個遍。
“可知有無受傷?他這樣的年紀,弓都拉不滿,真能上陣殺敵?”
馮紫英也拿不準,又怕說錯話讓老太君擔驚受怕,正想著措辭,外頭就報:“梁大人來了。”
梁衡這人他是聽父親說起過的,年紀輕輕官居二品,又受聖上信重。隻要他不犯糊塗,眼見的前途無量。
聽說還和這府裡二姑娘還訂了親事。
梁衡那信就比馮紫英說的詳細一些。他那好友也是碰巧,見著隊伍裡混入一個麵如傅粉的小公子,拿不準是哪位將軍的後人下場曆練,又怕是什麼細作,便把人拘在帳篷裡細細查問。
那人自言是榮國公的後人,姓賈名寶玉,因那被擒的太師林大人是他授業恩師兼姑父,一時情急才背著家人參軍。
榮國府諸事他都應對得出,不想作偽。因軍船已開閥,不好再送他回去,試過他身手後便把他編入隊中,當真帶他上前線廝殺攻城。
“林大人已毫發無損地救出來了,還是寶兄弟帶人去救的。”梁衡慨然一歎,“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寶玉這也是個奇功啊。”
姊妹們在內間聽了,隻覺是聽天書。這個人當真是每日與她們調笑玩鬨的寶玉嗎?
賈母卻激動地老淚縱橫,“沒想到國公爺去後,我賈家還能出這樣的賢孫,當真是祖宗保佑啊!”
梁衡兩人也是嘖嘖稱奇。原本看著賈家是要改換門庭、走文人清流的路子,誰知突然起了戰事,竟讓寶玉一個小少年在軍中嶄露頭角。
他既通詩書又能上陣殺敵,說不得還能成一員儒將。
賈母放了一半的心,又怕他缺個胳膊腿兒的,仍是每日各處求告神佛。
飛瓊兒每日都被福祉加身,不由苦笑。大聖爺去辦大事抽不開身,命他頂替那賈寶玉參軍,他原本還怕沾染因果,不想這麼快就得了福報。
這家的老太太心是真誠呐!
那林大人倒是起過疑心,不過他也算熟識林如海脾性,尚能遮掩過去。
這一番曆練下來,他已多有感悟,勉強找到了自己的道,就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出成績。
想起那高傲的心上鳥,飛瓊兒隻能奮力進取了。
黛玉的生魂遊蕩在灌愁海,每日除了和鐘情大士飲茶論詩,便是獨自駕船出海。
她心底有種微妙的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呼之欲出。
“你想回去嗎?”鐘情大士遞過船篙。
黛玉搖頭,“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
“你神魂破損,不宜憂思過度。”鐘情大士喟歎一聲,“也不知這會人間曆劫,對你有沒有好處。”
黛玉柔柔笑開,“這算是泄露天機。”
“反正你醒來什麼都不記得。”鐘情大士為她理理亂發,在船上放下幾罐淨水,“這海裡的夜叉海鬼都喜歡你,難得你也不怕它們。”
黛玉天然對灌愁海有親近之意,也不怕那水裡的東西醜陋,隻覺是從前常見的東西,和一朵花兒一株草兒沒什麼不同。
她上回臨時起意要駕船出海,行至深處卻覺腕上一片灼熱,偏頸見隱隱有股牽引之力,仿佛那海底有什麼在召喚著她。
黛玉想不透那是什麼,冥冥中卻覺是十分要緊之物。
“我去了,你回吧。”她撐著篙在岸邊一點,小船兒慢慢蕩開,緩緩往彼岸駛去。
灌愁海連著迷津,波濤翻滾間都是怨鬼海妖,黛玉見過多回,再看便覺平淡。
偶爾風大,浪翻湧的厲害,她便吟哦幾句現擬的詩句,很有乘風破浪的英勇之感。
腕上又熱起來,黛玉舉目四望,周身一片茫茫黑水,孤零零一葉小船蕩在海中,仿佛再也尋不到著陸的海岸。
心底幽幽滋生出一股孤寂,仿佛亙古以來所有的寂寞淒苦都加諸於身,幾欲碎裂心腸。
黛玉捂著心口喘一聲,摸著脖子上的珠子沉思片刻,舉身跳入海中。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被口口的是天/朝兩個字,萬萬沒想到QAQ
預備慢慢收尾啦,大概國慶之後完結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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