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麼立場來問呢?
許定山才是那個有資格的“父親”,而她隻是不遠不近的“林姨”而已。
可同時林晚又深知,是她過不了心裡的坎,將一切怪在什麼都不知道的許綰柚身上,才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不願承認的難堪以及傷心,使得林晚當時沒有再多過問,直到今天才終於後知後覺許綰柚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無論醫生每次會診說得有多好,她們心裡都清楚,許定山醒來的機會十分微茫。
既如此,那婚禮自然也就遙遙無期。
所以許綰柚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舉行婚禮。
畢竟戀愛是假的,感情穩定是假的,婚姻也是假的。
但凡深究一點就能發現的事情,她卻忽視了這麼久……
林晚抬頭看向床頭櫃上擦得一塵不染的一家四口全家福,狠狠閉了閉眼。
她一時不敢去想象,究竟是遇到怎樣的難題,才會讓許綰柚以自己為籌碼?而她在這段所謂的婚姻中,又受了多少逼迫和傷害?
-
許綰柚在門禁可視設備裡看到林晚時,愣了好幾秒才想起來要開門,“林姨?您怎麼來了?”
林晚氣勢洶洶地走進來,抓住她手腕,冷臉將笑著迎上來想要招呼的蘭姨瞪停在原地,環視一圈寬敞的客廳,問:“司家那小子呢?”
“啊?”許綰柚懵圈地眨眨眼:“你是說司理嗎?他一早就去公司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
說著她突然反應過來,心裡卻還是不敢信,試探著小聲道:“您是看到……”
話沒說完,林晚已經皺著眉拽著她繼續往裡走:“那你房間在哪裡?把重要物品收拾一下,我先帶你回家。”
許綰柚都不知道文文弱弱的林晚力氣居然有這麼大,磕磕絆絆綴在她後頭,“欸?林姨?你……我……”
一旁蘭姨看著林晚這派怒氣衝衝上門接女兒回娘家的架勢,雖然理解任哪個當媽的看到新聞都會生氣,但心裡卻是偏著司理的。
畢竟她在蘭庭這一年來,除了第一天司理給她看過林晚的照片,叮囑如果對方來到家裡一定要好好招待,這還是第一回親眼見著本人。
如果真的對女兒上心,會整一年都不過來看一眼嗎?
蘭姨心裡這麼想著,實際還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跟上去小心勸道:“柚柚還沒吃早餐呢,您吃了嗎?有什麼事不如坐下來邊吃邊說?”
“不用了!”沒看見司理的林晚將槍口對準了她,怒目肅聲道:“等司理回來你告訴他,這件事我們家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地方不管就告中央,勢必會讓他付出代價!”
當年林晚和許定山吵架,許綰柚都沒見過她這麼大火氣,吞了口口水趕緊道:“等等林姨,這件事其實……”
“你不用再想騙我!”林晚抬起手打斷她。
她直直看著許綰柚,惡狠狠的,眼睛都睜得發紅。
“說到底你和許家有什麼關係?不就養了你幾年?用得著你當初犧牲了自己的前途還不夠,又把人也給賠進去?這些年你花那麼多錢給許陽希做手術,幫許定山換醫院、找醫生,夠了!早就還完了!”
“封殺也好、雪藏也好,怕什麼?不做這一行就是了!一年365天,360天都得全世界跑,累得全身上下長不起二兩肉,還要被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人罵,早就該不乾了!賺不到那麼多錢又有什麼關係?活人難道還能被尿憋死?”
林晚驀地哽了一聲,聲音低下來:“你爸他要是知道……肯定寧願自己早點死了!”
說到這裡,胸中那股支撐著她馬不停蹄找上門來的氣,全部化成了滿腔的悔意和自責。
許綰柚張張嘴,卻忽而鼻酸到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林晚竟然會直接衝上門來為她出頭,接她回家。
“才不會。”許綰柚吸吸鼻子,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說:“我爸會說,呀!不愧我家丫頭,果然半點也吃不到虧!”
-
許綰柚拿著合同原件一條條給林晚分析,解釋自己其實應該算是受益方。又把他們倆當年在津市相識、相處,最後沒有準備的分彆,以及司理時隔數年重新找到她的過程也全部說清楚。
幾乎磨破了嘴皮子,才終於讓林晚勉強相信雖然她和司理之前的婚姻雖然是假的,但現在認真在談戀愛卻是真的。
“喏,昨天新聞爆出來之前他還在給我畫指甲呢。”
許綰柚從茶幾底下的盒子裡翻出司理昨晚打印的成稿,又伸出手給林晚看,補充:“圖案是他自己設計的,不過沒能畫完,說今天忙完回來補上。”
為了追求美觀,設計稿上的圖案和符號都做過變形,但並不難看出原型。
林晚曾經是數學老師,看到分散其中的“s”、“i”、“n”三個字母,下意識聯想到函數,不由地多看了兩眼。
而許綰柚見她眉心微蹙,則忍不住小聲嘟囔:“他也是第一次畫,跟專業美甲師肯定比不了,不過我覺得還挺有設計感的……”
已經辨認出r=a(1-sinθ)公式的林晚默了默,抬眼看看似乎並沒有發現這個隱秘告白,卻又忍不住在她麵前給司理說好話的許綰柚,反倒自己先不自在起來,含糊唔了一聲。
而話頭一停下來,以往隻有許陽希在場才能多說兩句的兩人,便同時覺得有點尷尬。
林晚率先站起來,不太自然地開口:“我得回去了,陽陽還一個人在家裡。”
許綰柚立刻跟著起身,同樣局促:“我送您。”
林晚習慣性張嘴想要拒絕,但對上她的眼睛又抿唇忍住了。
白色小車大喇喇歪停在大門口,幾乎擋住了整條路。
一眼就能看出車主停車時的急切,好在之前一直沒有車輛要經過,才那麼久都沒被叫出來挪車。
“小晁之前問我要你高中文藝彙演的照片,我找的時候,又看到你以前那些三好學生獎狀,還有高三見義勇為的證書啊簡報什麼的,亂七八糟的也不好整理,打她電話又沒打通,你讓她拿了自己去看要哪些吧。”
林晚拉開車門,像是忽然想起這茬似的,說話時語氣仿佛還帶著點不耐煩。
許綰柚看著她冷淡的神色,和當年說“不要叫媽媽,叫我阿姨就好”的模樣似乎沒什麼差彆。
林晚一直都是這樣,從不掩飾疏遠她的態度,嘴巴裡也聽不到一句好話。
但以前無論工作如何忙碌,從來沒有少過她一頓飯。
現在再怎麼詞嚴厲色說許家和她沒關係,卻會在看到新聞後第一時間找上門來,說要帶她回家。
許綰柚喉口微微發澀,正想說點什麼,餘光忽然瞥見幾個人衝了過來。
“關於假結婚,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吸毒司理知情嗎?網上有消息稱他為你提供毒.品渠道,是真的嗎?”
“你在學校霸淩同學,致使對方兩度自殺,會感到愧疚嗎?”
……
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進來小區的狗仔舉著收音麥幾乎懟到許綰柚臉上,聲音裡是全然藏不住的興奮。
許綰柚看著黑洞洞的鏡頭狠狠皺眉,下意識想將林晚擋在自己身後。
卻不想對方看到她的動作,反而更像突然嗅到了新鮮肉味的鬣狗,逼得更近,生怕漏掉頭條。
“離我們遠點!你們怎麼闖進來的?”許綰柚抬手狠狠去推他們手中的相機,警告道:“我報警了啊!”
“哎!怎麼還動手打人啊?”
“就是,全網都在等你的回應,你打算說點什麼嗎?”
……
人高馬大的狗仔推搡著、叫嚷著再度上前。
許綰柚後退時不小心絆到林晚的腳,一下子失去平衡,後腦勺“砰”的砸在車頂。
她感覺到手臂被人攙住,掀起眼皮去看,卻隻看到林晚驚慌失措的臉,和不斷張合的嘴唇。
聲音仿佛被真空屏蔽,下一秒,視線也被黑暗侵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