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說不清自己那一瞬間是什麼心情,隻是在許定山拉著她走到教室外麵,表達想要收養許綰柚的意願時。
她拒絕了。
許定山表現的很困惑:“可是你不也覺得小姑娘挺好嗎?我以為你剛才也是想和我說這個。”
林晚想問“你想收養她,真的隻是單純覺得孩子好,還是因為她長得像誰呢”,可張張嘴,卻隻道:“年齡還是大了些,我想再看看。”
說是要看,後來卻也隻匆匆走了個過場,便回了家。
不知為什麼,明明林晚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許定山怎麼說都不收養許綰柚,自己卻接連一個多星期都夢到了她。
夢到她小大人一樣照顧福利院裡的孩子,夢到她那天經過他們身邊打招呼時,透亮的眼睛裡露出來的不自知的期待,甚至夢到她那些隻是聽工作人員說過的、並不知真假的經曆。
在這樣不知是惦念還是折磨的情緒的催動下,一個月之後,林晚又自己單獨去了一趟福利院。
那天剛好有小孩被領養家庭帶走,工作人員帶著院裡的孩子們舉行歡送會。
她看到那個被收養的小男孩抱著許綰柚哭得驚天動地,許綰柚抱著他哄了許久,直到親自拎著他的小書包送他上車,注視著對方所乘坐的車子消失在路口,才笑著偷偷紅了眼睛。
也是在那天晚上,林晚麵對許定山的勸說,終是鬆了口。
但對於許綰柚,她始終矛盾異常。
林晚看得到小丫頭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裡,那種暗含期待的孺慕之情,卻又實在沒辦法做到心無芥蒂地對她好。
她知道自己應該直接去找許定山把事情說開,可每每下定決心,臨到頭來又問不出口。
久而久之,林晚便更不知該怎麼提起這茬,也漸漸習慣了和許綰柚之間那種矛盾卻又莫名和諧的相處方式。
直到後來許陽希出生,或許是多出一個小生命從中調合,又或許是林晚在和許綰柚的日常相處中、在時間的作用下其實早已經和自己達成了和解,隻是一直在等這麼一個機會。
總之,她說服了自己不去在意那張照片,以及照片後麵的人和事。
雖然以前的一些相處習慣還沒那麼容易改變,但他們也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普通卻幸福的一家四口。
可惜命運有時候就是那麼喜歡和人開玩笑。
許定山突然遭受毒販綁架報複差點喪命,最終搶救了回來卻成為植物人躺在醫院昏迷不醒,醫保和政府津貼加起來也仍是填不滿高昂的醫藥費窟窿。
雪上加霜的是,沒過多久許陽希的先天性心臟病也突然惡化,又將會是一筆望不到頭的債務。
而就在這時,警方上門告知了林晚關於許定山遇襲的調查結果。
根據被抓犯人交代的犯罪事實,他們得知許定山之所以會被盯上,其實是一個陰差陽錯的巧合。
前段時間津市端了幾個涉嫌販毒銷贓的窩點,嫌疑人主犯一直懷恨在心。
而他新認回的私生子在得知這件事後,為了報複不久前曾和他有過過節的許綰柚,便謊稱先前有聽說過七中有個女學生的爸爸好像是緝毒警。
事實上他隻是曾經偶然聽許綰柚提過自己的父親是警察,撒謊隻是單純想給對方找點麻煩而已。
不想卻歪打正著,令主犯發現許定山竟真的是緝毒警察,這才導致了後麵悲劇的發生。
林晚當然知道,這件事裡真正錯的人是那些罪該萬死的犯罪分子。
可她又控製不住地去想,如果不是許綰柚,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
最難過的那段時間,林晚恨天恨命恨罪犯,也恨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為了導火索的許綰柚。
但她再恨再難熬,最終卻仍沒有向許綰柚透露許定山出事背後的原因……
樂慕青通過福利院聯係到林晚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並不像曾經設想過的那般,為許綰柚感到高興。
她甚至生出一種無端的“刻薄”來,質問對方當初選擇拋棄女兒,是不是以為有利可圖,才時隔多年重新來找?甚至要確認對方現在的家庭關係和經濟條件後,才願意和她見麵。
在意識到樂慕青是真的單純想要找回孩子,而不是彆有所圖,且對方家庭和睦,如今更是國際知名的設計師,完全可以給許綰柚更好的生活後。
林晚那股不自覺暗暗同她比較的勁才不情不願地散去,緊隨其後產生的,是一種仿佛即將失去珍寶的強烈失落感。
而這種感情,在看到樂慕青那張讓她多年來始終未能完全釋懷的照片裡一模一樣的臉時,又轉化成滿腔的愧疚和遺憾。
林晚記得以前聽許定山說過,在他剛參加工作的那會兒,曾經跟著師父追蹤盯梢一個毒販大半年。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在明知對方涉嫌非法拘禁的情況下,仍然選擇了放任,從而導致那個可憐的女人長期遭受暴力與控製。
“我那時經驗少,做事也毛躁,有一次差點就暴露了。她大概是看出了什麼,我看到她慘白著一張臉,抱著突兀的孕肚,似乎想和我求救,最後卻反而將毒販引開了。其實當時也不是沒辦法救她,但大家不敢冒險……哎,這件事我可能要記一輩子。”
記憶中許定山的話,和樂慕青此前跟她透露的經曆重疊起來,林晚才意識到自己多年的耿耿於懷究竟有多沒必要,而因此被她遷怒的許綰柚又是何其無辜。
……
“媽媽,我想姐姐了。”
許陽希沮喪的聲音打斷了林晚不著邊際的走神。
隻見他抱著一個變形金剛玩具,嘟著嘴小聲抱怨:“她都說好了昨天會給我打電話,可是我等到快十一點都沒接到,今天早上起來,手表上也沒有她的未接電話。”
距離許綰柚當初退圈已經快一年時間。
這期間她忙前忙後創辦了一家公募基金會,用於被拐兒童尋找營救、災害救助、公益人才培養、法律援助等諸多領域,經常性見首不見尾。
一個星期前,青省發生7.2級地震,許綰柚第一時間跟隨救災誌願隊伍一同前往震區參與營救。
“我明明記得你姐當時說的是,如果到時有時間、有信號,才給你打電話。”
林晚將桌上的東西收進包裡,隨後牽起許陽希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不是看到電視的上的新聞了嗎?姐姐正在救助那些因為地震而受傷、失去家園的同胞,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費。”
許陽希臉上露出羞愧,但還是沒忍住嘟囔:“可昨天是我的生日啊……”
林晚指了指他懷裡的限量版變形金剛,“所以你姐夫不是特地給你送禮物來了嗎?”
許陽希癟嘴:“但之前心心姐姐生日,姐姐還親自給她做了大蛋糕。”
林晚對於兒子的“爭風吃醋”有些哭笑不得:“那等她回來,讓她給你做一個更大的。”
那也隻能這樣了。
許陽希點點頭,算是勉強同意,卻還記得要在姐姐麵前保持大度的形象:“那媽媽你幫我和她說哦。”
母子倆開車來到療養院。
林晚給許定山剪頭發、剪指甲,許陽希則在旁邊給爸爸背誦新學的古詩。
做四肢康複按摩的時候,林晚照例跟他說最近家裡發生的一些事情,碎碎叨叨自然不可避免會提到許綰柚。
“……反正我覺得司理這孩子是很好的,你要說我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也沒辦法,誰叫你不起來自己親自給女兒好好把把關呢?
而且他們倆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我看婚禮還是得早點辦,總不能等到萬一懷孕了才舉行婚禮吧?到時婚紗都穿起來不好看了。
總之啊,你再這麼躺下去,不僅柚柚的婚禮你參加不到,以後你外孫子出生你也抱不著。哼,你就在這兒乾看著吧!”
林晚還兀自在那兒說著,旁邊許陽希突然驚喜地喊出聲來——
“咦!爸爸睜開眼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