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30號更新)(1 / 2)

什麼危不危險,邱季深差點就能聽到了,隻給葉疏陳壞了事。

她跺了下腳,抬手指向牆頭那人。

葉疏陳輕巧跳下,一字一板道:“邱季深,我且問你。你若真要報仇,要找誰去報仇?假使一切儘如楚歌所說,你雙親是被遷怒的,是被冤枉的,項古山忘恩負義,是罪魁禍首,然後呢?你要殺他嗎?”

“我沒有這樣說。”邱季深避開他的目光,“但如果他真的因此而死,我也隻能說他一句活該。”

葉疏陳緊盯著她:“若真是如此,他是活該,可你們要報仇,不能隻殺一個,因為當年作亂的,不獨獨是他。背後慫恿他的人,從旁協助他的人,他們不會允許你去殺他。你要報仇,隻能連他們一起殺。楚歌有一個道理說得沒錯,有些事遇上了,就是不死不休,屆時縱然你想喊停,他們也會趕儘殺絕。”

邱季深輕歎一氣:“你說的這些,我自然明白。要說道理,人人都懂得,隻是不一定會依道理行事罷了。”

“我不是故意要說她壞話。”葉疏陳先行聲明說,“但是楚歌這般肯定不行,她心中苦澀,隻想著發泄,如今一無所有,可以全然不顧。你最好不要離她太近,受她影響。”

邱季深拽著自己的衣袖,悶悶往屋裡走,小聲說道:“你是覺得我分辨不了是非,還是覺得我會因為衝動而意氣用事?都沒有,我隻是想求個明白罷了。”

“我是覺得你會折磨自己。”

邱季深回過頭。

葉疏陳麵露一絲悵然:“我太懂你了,邱季深,我太明白如今這樣的感受。”

他往前走了一步:“我曾每日都想報仇,卻又明白不可以,所以不停說服自己克製。時間長了,我已記不得我母親的模樣,也不記得她曾經對我的疼愛,唯有那股恨意跟無奈刻骨銘心,一旦聽見她的名字,那恨便不斷滋生,叫囂著要讓我失控,然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樂趣,他人的關心、求好、妥協,我都看不進眼裡,我隻想他們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自私是本能,可聖人卻要我克己複禮,我做不到,所以我隻能悔恨。”

邱季深說:“你已經很好了。你分明是個很好的人啊!”

“不要像我這樣。”葉疏陳搖頭,“許多事不去問不去追,不一定就是壞事。”

邱季深低下頭沉吟片刻,說:“如果我哪天真的遇事想不明白了,我一定告訴你。”

·

楚歌險些刺殺項信先的鬨劇,並未傳出去。項父那邊沒有任何的異常舉動,說明項信先保守了秘密,並未告知項父。至於他私下有沒有在調查案件,就無從得知了。

唐平章閒暇時還是會來楚歌這裡坐坐,絕口不提她當日表現得出的異常,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隻是偶爾言語間會委婉地寬慰她,並送她一些賞賜,可見他心中並未怪罪楚歌,反而對她頗為理解。

這一舉動叫後宮眾人眼紅記恨,因為唐平章從未寵幸哪位妃子到這樣失了分寸的地步,他在“禮”這一方麵向來是循規蹈矩的,對太後的指令暗示也會如履薄冰地聽從,唯獨在楚歌的事上變得尤為任性,不聽勸告,連那點門麵都不屑於維持。

眾人暗酸,心說不愧是歌坊出身的女人,在魅惑的手段上自是大家閨秀不可比擬。

但眾人不知,他二人在一起的時候,其實並未有太多的旖旎風光,更多僅是尋常話談。唐平章像是找到了一個能認真聽他傾訴的知己,僅此而已。

一個能引為摯友的人,對帝王來說太難得了。何況他還是一位年輕的帝王,他害怕孤獨。

不同與邱季深的疏離與敬畏,楚歌會諒解他、寬慰他、陪伴他。會溫順地依偎在他身邊,同他一起傷懷。隻要隻言片語,就能說中他最隱晦的心事,讓他覺得擁有那些尋常的情感,也不必覺得羞恥。

和風細雨的相伴,給他帶來一種久違的放鬆。

這樣一個人在你身邊,任誰也是討厭不起來的。

後宮的妃嬪都想著靠美色靠權勢博取歡心,卻忘記了,即便是一國君主,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越是用利益去牽引他,時間久了,他越會覺得厭惡。反倒是點點的真情,彌足珍貴。

日子不平不淡地推進著,楚歌等待著那股能掀起波瀾的清風。她相信一定有人會來打破這份平靜,一如他們當初所做的。

不過這一日,唐平章沒來。楚歌捏著針靜坐在殿中刺繡,綠色的絲線纏繞了一圈又一圈,慢慢勾勒出一株翠竹的輪廓。

隨後表情古板的宮人來報,說是太後請她過去一敘。

楚歌將針線小心放下,半是強迫半是自願地被他們帶走。

前往太後寢宮的這段路,楚歌時常走動。雖然每次請見太後,都看不到好臉色,可禮數卻不得懈怠。

太後喜靜,又愛花,這一片大約就是宮中最豔麗又最清淨的地方。遠遠便可以聞到幾縷熟悉的清香。

但因為討厭那人,連帶著這股花香都叫她生厭。

宮人半途停在殿外,彎腰示意她獨自進去。楚歌掃了一圈,見門口圍繞著的一大群宮婢,裡麵的宮人應該是都被遣散了出來。

隻有在談要事時才會是這般陣仗。

楚歌竟不覺得害怕,反有了種等候許久終於落下的踏實感。她深吸一口氣,走進殿中。

空氣中燃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楚歌抬起頭,發現唐平章在。皇後先前被太後強留在殿中暫住,此時也坐在一旁。

楚歌盈盈一禮,分彆向幾人問候。

太後不做應答,她隻能那樣低著頭繼續屈膝站著。

唐平章笑了下,說:“太後,何必再將她叫來?緣由孩兒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早向我坦白過,並無所謂欺瞞的事。若真要追究,該是孩兒有意隱瞞才是。主要是怕太後受不必要的驚嚇。”

“陛下擔憂老身會受驚嚇,說明陛下心中其實知道不妥。”太後微闔著眼,不溫不火道:“楚氏當年可是犯了謀逆之罪,先帝親令從嚴懲處,所有親信一律斬殺。雖說已過多年,故人已逝,可陛下也不能忘記先帝口訓。楚歌如此來曆,豈能留在宮中?”

唐平章說:“太後也說那已是陳年舊事,她當初尚且年幼不說,還隻是一位婢女,與楚氏一案又有多大關聯?十多年漂泊在外,已經是受夠了她的懲罰。太後向來寬仁慈悲,想來不會追究她這樣一個小姑娘的錯處。”

太後:“隻要是為我大梁安穩,老身願做這殘暴之人。畢竟人心險惡,疏忽不得。”

唐平章:“何勞太後操心?孩兒心中謹記。”

二人對話的針對意味愈濃,殿中四人都察覺到了各自情緒正在緩慢失控。

皇後用力攥著手指,緊張地與楚歌對視了一眼。楚歌垂下眼皮,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唐平章與太後又爭辯了兩句,皆是不肯想讓。

太後不由嚴厲起來,怒道:“陛下,後宮佳麗三千,你為何非要維護這樣一個出身低賤的歌姬?”

唐平章說:“太後這話說得不在理。天下百姓更是萬萬,難道我想殺誰就可以殺誰嗎?大梁自然是按律法行事的,楚歌無罪之有,孩兒自然幫她說話。”

太後厲聲道:“危我大梁社稷之人,你說是該何罪?”

唐平章:“何來證據!楚歌不過一柔弱女子而已,真有那本事危及我大梁江山,我大梁又如何存至今日?”

太後憤而站起來:“陛下!”

“陛下!”

楚歌突然出聲,將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她深埋著頭,語氣決絕道:“妾不知該如何自證清白,可若要叫陛下為難,唯有以死明誌!”

唐平章還未對她的話回過味來,那道身影已經朝著最近的一根柱子飛奔而去。然後便是一聲巨響,楚歌被撞擊的力道衝擊,後倒在地,連侍衛都阻止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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