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珪快要愁死了。
程素素走的時候, 體貼有禮地幫她二哥帶上了門。程珪望著合上的門板一直發呆到吃飯, 吃飯的時候也心不在焉, 就想著妹妹的事情。同桌的程玄、程羽都不是細心的人, 念叨一句:“你吃得好慢。”便沒再追問他。
程珪實在吃不下去, 看父親和弟弟吃飽了, 他也就撂下碗筷了。裡間也差不多吃完了, 趙氏情緒挺穩定地說:“終於能歇歇啦。”
程珪更堵得慌了:你們知不知道,有更大的麻煩來了?!
扳著指頭一數,爹娘弟弟都不大指望得上, 有心找道一商量,想起玄都觀還是一個爛攤子等著道一收拾。最後,就剩下一個李綰了!
叔嫂要避嫌, 可為了妹妹, 也顧不得這許多了!程
珪堅定地起身,摸摸程羽的腦袋, 跑到大哥的院子外麵等大嫂回來。李綰最近心裡也不大好過, 見到他, 也是一怔:“二郎?”
程珪吱吱吾吾地:“有件事情, 要勞煩大嫂。”
“進來說吧。”李綰一麵說, 一麵猜測,他這是為了什麼。
錢媽媽如今對程家人印象相當不錯, 顛顛地打發小丫頭倒茶。程珪十分拘謹:“彆忙了,就幾句話, 說完就走的。”
李綰越發慎重了:“二郎, 究竟是什麼事?”
“是幺妹,勞煩大嫂…”說到一半,看到李綰的大肚子,為難地閉上了嘴,程珪有點絕望,支使孕婦,真不是他家的傳統啊!
李綰道:“幺妹也是我妹妹,有什麼勞煩不勞煩的?二郎隻管說,是什麼事?”
程珪反而兜起了圈子:“大嫂知道,我家原是鄉下道士家,市井鄉民的事兒,我打小也不是沒見過。我見過潑婦,說實話,小門小戶裡,潑婦反而能過得好些。我小時候也想,我妹妹要是潑辣些,也不錯。可沒想到過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李綰驚道:“她怎麼了?你們今天出門兒,發生什麼事情了?”
程珪舉袖試汗:“大嫂,她要嫁不出去,可怎麼辦呐?!不對,她要嫁出去,禍害親家一家子,怎麼辦呐?!”
李綰道:“彆急,到底怎麼了?一家人,你倒是說明白。”
程珪又吞吞吐吐了起來:“今天,去了刑部大牢,她把那個大理寺卿…”
李綰道:“該!”一看程珪的臉色,又說,“她吃了苦頭,還不許報複一下啦?”
“那…刑部沈尚書還在呢,李兄,也在,都看到了這個…真的不好。我怕她的心性變了。”
說到了重點,李綰道:“我知道了,我會與她好好說說的。”
程珪鬆了一口氣:“千萬拜托。”
李綰卻沒有貿然先跟程素素說話,先找了自己的哥哥李巽,問他發生了什麼。李巽跑到程家,臉色十分詭異,一打照麵便說:“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
李綰道:“你先回答我。”
李巽道:“彆是你小叔子嚇傻了,回來向你搬救兵的吧?”
“咦?你怎麼知道的?”
“我也快嚇傻了,”李巽沒好氣地道,“一去就將大理
寺卿捆了起來…”
“該!”
“打了一拳。”
“活該!”
“蒙上眼睛,就在他耳朵邊兒上彈彈珠子玩兒。”
“就這樣?”
“這還不夠?”
“小孩子淘氣嘛!你們對女孩子也未免太苛刻了吧?”李綰不高興了。
李巽腦袋砰砰地撞著麵前的桌子:“淘氣?!我現在腦子裡都是嗡嗡噠!我跟你說,我寧願一直挨打,都不想一直聽這玩藝兒。想死的心都有了,哦,捆起來,還死不了。你說慘不慘?我都要同情他了。”
“說什麼呢?”
李巽原原本本地將事情說了一回,李綰道:“大理寺要覺得羞辱,也是他活該。不想想他是怎麼對我婆家的!廣陽真人都…想起來就心酸。可就那幾下,算什麼呢?”
“你沒挨過,真不知道。我本也不相信的,可我和沈尚書在那兒聽了一陣兒,就真的受不了。九娘,你是真命好,你這小姑子沒想給你使絆子,不然呐,你喲。”
“我婆家當然好啦。”
“要當娘的人了,彆這麼著行不?我回來就稟告大伯了,大伯說了,你小姑子的事兒,大家都彆亂管,管也管不了的。你們全家過得好好的,她就沒事兒了。”
“阿爹這樣說的?”
“對呀。”
李綰滿意了:“那我就放心了。”
“記著,這手段真的很…那個。不要傳出去,讓人覺出味兒來,會說她不好。這也是大伯說的。”
“行。爹這樣講,我就也放心啦。”
李巽心道,大伯說的什麼,還是先不要告訴你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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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李巽也是一頭汗地回了相府。震憾太大,以至於話都說得不太利索了:“伯、伯父,這是怎麼想得出來的?”
李丞相一開始也沒有反應過來的,刑不上大夫,彼此留著顏麵,軟刀子用的時候就多了起來。疲勞審問的套路,他是懂的。軟刀子的套路,他更是懂。不過程素素這辦法,他還沒有見到過。
李巽以為他不信,指天咒地:“我親在那裡呆了半個時辰,彆說半個時辰,一刻都呆不下去了。現在腦子還是嗡嗡的。這也太狠了!”
胡先生也是將信將疑:“真有這麼厲害?”
“沈尚書都受不了了,不信你們問他!”
胡先生道:“真的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
“拿酷吏作比?”
李巽臉色一白:“我寧願酷吏打我一頓!”
胡先生衝李丞相一拱手:“東翁,這事兒有點不對呀。這可不像當年那個小娘子會乾出來的事吧?”
“怎麼不像?”李丞相笑問。
“能說出為天地立心的人,怎麼會這樣呢?世上有許多人,一麵講公正,一麵循私枉法,一麵講廉潔,一麵貪贓受賄,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太多。可是,有些話,沒有那個心,是說不出來的!東翁,我真的相信,若是男子,真個能附孔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