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綰卻是認識這個人的,對程素素道:“這是富平侯夫人!”
程素素忙先行禮,無論是年齡、品級還是彆的什麼,這一禮,這位夫人都當得。
富平侯夫人張氏,鄴陽大長公主的親生女兒,張起與太子妃的親姑媽,皇帝的親表妹,也是……呃,訂了婚被齊王退婚的……不知是倒黴還是幸運的一位奇女子。
她的兒子,當年也隨大軍南下剿匪的,當然,也被搞丟了。後來去揀人的,是齊王。彆人家都好往齊王那裡討情,請多留意一二,她罵了齊王夫婦二十幾年,如何討情?央了吳太後的人情,心裡仍是打鼓。
這鼓是打得很對,最後是逃回京來報信的幾人再次請纓,一同南下才多揀了些人回來。齊王殿下?他並不認為自己是保姆,揀孩子與剿匪衝突,他一定是先去剿匪。
即便如此,富平侯夫人還是挺了過來,真是難得極了。
或許是光線的原因,程素素總覺得這位夫人比起趙氏來年輕鮮活了許多。這位夫人是個妙人,以往哪怕李綰攜她交際,卻不知為何,總也遇不到這位夫人。隨林老夫人交際的時間尚短,也不曾見過她。
不想第一麵卻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李綰與富平侯夫人也不算十分熟悉,富平侯夫人卻有一股親切勁兒:“今兒數你們倆年輕,靠著你們,我先把自己的年紀給忘一忘。彆笑,什麼叫近朱者赤呀?這個就是。”
李綰與程素素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不過,大家都跟東宮扯上不淺淺的關係,親近親近也是應該的。李綰便指著程素素道:“那我也得多跟她靠一靠。”
陸續又有人到,富平侯夫人是熟麵孔,不時給她們倆介紹一二。有些人程素素認識,有些就真的不知道了,還有一些是連李綰都覺得陌生的。因富平侯夫人在,便省了不少試探詢問的功夫,不久便打成一片了。
不多時,大家便被引到了東宮。程素素照著這兩天突擊學習的知識,很容易就分辨出自己的位置,東宮的小宦官也恰將她引到那一處,位置與李綰相鄰。
東宮的屬官數目比起朝臣來要少許多,殿中將這些官員及其家眷盛下是綽綽有餘。上麵坐著太子與太子妃,太子妃的樣子與富平侯夫人並不太像,臉上帶著的那股勁兒卻十分相似。
程素素很喜歡這樣的人。
太子大病一場,燈光下看起來卻不顯十分虛弱,隻有一點點嬌慣的貴氣才能讓人覺得他大概是隻弱雞。比起他爹,太子的長相要討人喜歡得多。這是一個比皇帝更有親和力的人。
諸臣上壽,齊賀太子痊愈。太子舉杯,哽咽著說:“數月以來,諸位辛苦,一切都在孤的心裡。”
東宮諸人想起當初的驚魂,也是一臉的後怕,跟著抽噎:“萬幸太子有天地庇佑。”
在這個朝廷上有一件好處,彆人家朝廷過份誇太子,會引起父子猜疑,這家朝皇帝隻有一個兒子,怎麼誇都行。
這一場宴,誇的人可以放心的誇,聽的人也不需要惶恐,真是舒服極了。期間,太子與太子妃親自離席,給各人勸酒道謝,將整個氣氛帶到了□□。程素素也頗覺開心,東宮好好的,她全家的危險就降低了很多。
太子妃張氏與她打照麵的時候,也是愣一下。程素素的年紀,是這殿裡最小的,太子妃原想好了,以耳聞過的程素素的表現來判斷,程素素可能會十分從容,自己就要多與她說兩句話。若是她有點緊張,自己要好好安撫。
不想卻看到一張喜悅的笑臉,發自內心的喜歡,沒有誠惶誠恐,沒有興奮激動緊張,也不是從容,隻是喜歡。看得太子妃也開心了起來,自從做了太子妃,就很少看到命婦們有這樣的表情了。
“這麼開心?”張氏笑著問。
“看到大家都好好的,當然開心。”程素素也笑著回答。
都生出一股親近的感覺來。
到宴散時,各人都領了東宮的賞賜,男子是錦袍、筆墨等物,女子是錦緞一類。一場宴,程素素認識了不少命婦女眷,也記住了東宮許多屬官的臉,與名字一一對號入座。
然而心中還有一些疑問,比如富平侯夫人的態度,比如太子妃的態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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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坐到車上,謝麟也鑽了進來,他身上的酒氣不太重,程素素還是取了漱口水給他:“快,漱口。”又翻出雞舌香讓他含著。
謝麟一麵擦臉,一麵含糊地道:“怎麼樣?”
“沒能跟大哥說上話。”
謝麟手一頓:“唔,他看到富平侯夫人與你們在一起,就沒去打擾。”
就等這一句呢!程素素道:“富平侯夫人今天好熱情,我自打入京,就沒見過她,今天一見就這樣,總覺得有點兒不太對。還有太子妃,也很親切,可總覺得她們待我比對旁人更好一些。我是不討人厭吧,可也沒有這麼人見人愛到這樣呐!”
“噗——”謝麟差點把雞舌香給吐出來。
“乾嘛?難道不是嗎?難道你很喜歡我呀?”臥槽,程素素整個人都傻了,尼瑪和謝先生太熟了,居然開起這種玩笑來了!趕緊補救,“不說這個,快說,是不是有什麼彆的原因?”
謝麟一雙魔爪盤到她的頭上,一通亂揉。程素素原本尷尬著,這一下尷尬也飛了,改生氣了:“彆撓了!回家下車要當瘋婆子被打出來了!!!”
“嗯,泥蘇一蘇嘛!”
“你舌頭都大了!一定醉了!”程素素抱著腦袋說,“什麼都不清楚了,我什麼時候自己梳過頭啊?不會!”
“笨!”這個字謝麟倒說得特彆清楚。
“難道你會呀?”
謝麟呆呆地眨眨眼睛,伸手撩開車簾:“小青姐,來給娘子梳頭!”說完,賤兮兮地對程素素道,“我乾嘛要自己會?”
媽的!好賤!難道我用自己會嗎?程素素老羞成怒,很想打他。
小青卻十分聽話地從車轅上轉回了車廂裡,從小櫃子裡取出梳子鏡子,將燭芯剪一剪亮,麻利地給程素素梳起頭來。謝麟倚著車壁,看她們梳頭,還在慢悠悠地說:“不急,梳不好不下車。”
程素素斜了他一眼:“酒醒了?”
“沒醉。”
“剛才舌頭都大了。”
“含著東西。”
“現在沒含嗎?”
謝麟得意地笑道:“又不難,說兩句話就知道怎麼含著東西吐字清晰了。”
死學霸!
程素素氣呼呼地彆過臉去。
回到謝府的時候,兩人又是一副模範夫妻的樣子了。謝麟先下車,親自把程素素給扶了出來。程素素也一臉的賢良溫婉,微低著頭。兩個人要多假有多假,偏還有謝府的仆婦們大吹法螺:“真是恩愛般配呀!”
“恩愛般配”二人組回來,先向長輩彙報,再回自己房裡時,就都露出了真麵目。
程素素一點停頓也不打地進了東廂,頗有氣勢地道:“謝先生,你還沒回答我呢。”
謝先生一副“我忘了”的無賴樣子:“回答哪個問題呀?”
程素素眨眨眼,然後,退了一步,再然後,開始卷袖子。
“太子剛病,張少安找到我。我隻是告訴他,齊王看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他隻有喜怒,沒有恩仇。喜歡的就要,不會管彆人的目光,不喜的就扔,也不會管彆人的死活。既不會仇視,因為他覺得沒必要,螻蟻不值得記仇,有仇抬手就報了。也不會記恩,他是先帝之子,今上之弟,何事不可自取?誰能給他恩情?”
程素素倒吸一口涼氣:“謝先生,你這是要搞事情呀。”
這是掐斷了太子妃一脈萬不得已之時對齊王府“市恩”的念頭!
“小姐姐,怕不怕?”
md!程素素一昂頭:“我怕過誰?”
“你大哥。”
程素素:……不跟你說了!轉身就要走。
謝麟吐掉雞舌香:“那麼,諸王進京為太後賀壽,也就沒什麼好怕的,對不對?”
程素素大力地又轉過身來,差點扭到腰,眼珠子都掉下來了:“什麼鬼?什麼時候的事?”還沒有聽到風聲呀。雖然近來在後宅不出門,然而這是相府,她在老夫人身邊學習理事,諸王進京這樣的大事,怎麼可能不知道嘛!
“就在這兩天。”
程素素嚴肅了起來:“這是要做什麼?太子都好了……”
“陛下嘛,讓大家都看到太子好了。東宮嘛,要再認識認識藩王。張家就是這樣勸兩宮的。至於太子妃麼,想知道藩王帶來的子孫們有沒有……咳咳,比齊王府更合適的。太後還蒙在鼓裡,隻聽大長公主說了前兩條,就一力讚成了。”
程素素至此全明白了:“先讓太子妃擔心,再讓藩王進京,東宮有後,也是你的主意,東宮過繼……可以繞開齊王府。過繼哪一個,你也能心裡有數。可是你參過不少藩王呀!”
謝麟慢悠悠地道:“我都記著呢。”
“你要外放了,這一去至少要三年,多則六年、九年。”
“還來得及見一見諸藩的,”謝麟算得十分清楚,“何況阿翁還在朝裡,他知道該怎麼做。除非諸藩子孫皆不肖,隻要有個中人之姿,朝臣們都會認為比齊王強的。包括道靈。”
隻要不是東宮、謝丞相一起掛掉,謝麟的盤算就不會有大問題。
程素素:……你開心就好!
謝麟往程素素臉上一看,很謙虛地道:“是張少安先找到我的,否則我還不知道怎麼先開口呢。僥幸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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