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道一點點頭,“她仿佛是個看客,路過這裡,看一眼,眼神都是冷的。喜歡了,多留連一陣。厭惡了,不再搭理。惹了她,抬手就打。遊戲人間,與誰都隔著一層。要不是你先說過,她自認裝神弄鬼,那天,我必會以為她是真的見到鬼神了。”
程犀低聲道:“大約是她記事的時候大哥已經在山上了,你們處得少。我,真不覺得。”
道一慢慢地說:“也就是對你,還有些真心。在你麵前,她便真的很好。她對我,先前也是秋風過耳,近來略好些。我才私下與你講這話。她的跳脫,很不好。”
大哥看妹妹不太順眼,妹妹之前抱怨大哥不告訴後續,程犀有些低落:“我聽不太懂。”
“若是男子,必是信奉不能五鼎食,便要五鼎烹,公然一個主父偃。對付何家,穩、準、狠,有急智。不是她提醒,我倉促間也想不到這樣的辦法。然而,隻顧一時痛快,不好,很不好!”
程犀為妹妹爭辯:“有急智不好嗎?至於後手,她才七歲,可以教。”
“上智與下愚不移,她身上有些東西,近於上智。一不小心,她會走偏的。人不能一輩子靠急智過活。以正合,以奇勝。沒有拿鹽當飯吃的。”
疑惑都得到了道一的解釋,程犀鄭重地道:“我會留意的!”
道一終於露出一個微笑來:“說完了不好的,再說好的。誰對她真心,我看她能明白。不是沒有心肝的人。”
程犀亦笑道:“大哥先說那一堆,嚇我一跳。我也是大哥教的,二郎、三郎都受大哥管過。現在又管幺妹,可省我好大功夫的。”
“我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好,隻知道師父師娘這樣不行。也沒有旁的法子,想要個什麼樣的人,自己先儘力去做,做不到的,就隻好照著心裡的樣子,再催你做到。天可憐見,你天資聰穎,能做得到,不然,怕要被我給逼得上吊了吧?”
程犀笑了,右拳輕輕捶在道一的肩窩。道一出手如電,右手握住他的拳頭。
便在此時,聽到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你、你、你、你,你們在乾嘛?”
程素素,她在城隍廟裡轉了一圈兒,被盧氏要求給城隍爺的彩漆的泥塑像磕了三個頭,上了三炷香。研究一下,這個城隍大概是照著她爹的臉糊的,雖然手藝不好,失真得很,在塑像裡算是清秀的了。實在無聊,又踱了回來。
程犀與道一皆是茫然:她又怎麼了?不過現在這臉上的驚訝,倒不像是“隔著一層”,而是真情實感了。
反正她想過當神婆,有驚一乍的,道一很淡定。程犀也淡定:“回來了?今天在觀裡吃完飯再回家。”
程素素:
直到回到家裡,程素素還是雲裡霧裡的,深覺得程犀的目光放在她身上的時間,變得有點長。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程犀不顧勞累,又將她帶到了書房,與她細說:“大哥,唔,就是大師兄,不告訴你如何應付後續,你是不是不開心?”
程素素翻個白眼:“我是小孩兒嘛!”
程犀道:“甘羅十二歲就能做使臣了,與你差得也不大。”
“那是我什麼做得不好嗎?”程素素試探著問,她看得出來,道一的意見在程犀這裡很重要。
程犀慢慢地道:“不是做得不好,是要緊的事沒做。”
“咦?”
“大師兄說得並沒有錯,不能圖一時痛快。做事像下棋,隻看一步,此局必輸。要會看到十步以外,明白嗎?”
懂了!程素素點頭:“嗯嗯,可是師兄乾嘛不跟我說呀?”
“你要當時爬房頂上,這輩子也彆想知道了。”程犀難得刻薄。
程素素頓悟,臉上一紅:“我知道錯了,說我就是,乾嘛晾著我?”
“長長記性,不然記不住。不許頂嘴,自己想,是不是?”
對大哥,程素素是服氣的,聽了之後,乖乖點頭:“是。”
“讀史使人明智,殷鑒不遠。可讀過書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代代還有相似的錯誤發生?人皆不以自己有錯,不以自己像愚人,這才是最蠢的。”
“嗯嗯。”程素素心中惴惴,反思自己是不是也蠢了。小心地試探:“那個,你們隻告訴我何老員外死了,他師兄到底要怎麼應付接下來的事兒呢?”
主父偃、五鼎烹、近乎上智一串的字眼在眼前跳,程犀有些眼暈,終於說:“你才七歲,咱們不急,好嗎?”
程素素急得臉都皺了,口上還是說:“好。”
程犀苦笑道:“這裡是那位李相公的家鄉,怎會不多看兩眼?有意無意,本地或鄰近的官員,總有一、二是他的人,這是應有之意。咱們五行觀名聲也不壞,也常受邀做些法事,傳一兩句話,也是可以的。他們正愁無以巴結李相公,有事自會報他。”
“李相公?”
“前些日子的邸報,那一位宣麻拜相。算算日子,是半月前的事情了。”
“哦!哦!”程素素明白了,為得到小消息有點小激動。
程犀無言地盯著她,直到她規規矩矩站好了,才緩緩地道:“受教訓,才記得牢。幺妹,大哥不想冷著你,讓你自己去想。你也要用心才行。”
程素素連連點頭:“好好,我要一次記不住,下次給我個難堪,就記住了。明白!”
“心裡好奇,也不能講出來,麵上得裝得不在意才行。不過呢,也要分人,誰喜歡你急一些,他就肯講,你就要讓他覺得你誠肯且急”
“看人下菜額,因材施教?”
程犀雙肩一鬆:“不錯。”
程素素放下心來,笑彎了雙眼,諂媚地搓手:“大哥,聽說,有邸報,哦?”
“有,不過晚些,”程犀取出一疊紙來,“在這裡看,看完回去。”
本地離京城遠些,邸報三日後才能由京城抵達。到本地後,先送衙門、有官職者,後由衙門胥吏,又或這些官員家裡流出。其中一個流向便是府學等人聚齊的地方,再分流。人如程犀,約摸十日後能得到消息。
程素素迫不及待地接過邸報,一頓,慢慢地尋張椅子坐下,慢慢翻看,程犀笑著搖頭。
忽然,程素素指著一頁道:“大哥,這個李相公?”
“就是他。”
先前被何家棄養,被李家收養的那個名叫李成三的出息孩子。
程素素慢慢將一疊邸報看完,並不知道自己的教育方式已經被討論過了。隻是在默默地想,生父死了,以宰相之高位,必然是有後效的不知這位李相公,會出什麼招呢?
她敢打賭,李相公對何家沒有好感。如果有,早早地就能生父、養父,兩家一同照顧了。卻隻接了養父家去京城,這怨氣也是不小的。
這一回她學乖了,不急匆匆地嚷出來,隻是含蓄地問程犀:“這喪事,是不是有轉機?”
程犀笑道:“我若能猜得出來宰相會做什麼,還用考舉人嗎?”
“李相不是也得先考試嗎?”
程犀摸著妹妹的腦袋:“等吧。”
過不數日,等到了李相公派人回老家來了。
派的不是彆人,是姓李的侄子!
樂子,大了。
程素素愈發篤定,這位李相公,怨氣很大很大。
程素素往昔年紀小、遇事少,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今年多事,令程素素遲鈍地發現了一切的根源大家的思想,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簡單的說,就是“現代人”與“古代人”的差彆。
如今捅破窗戶紙,一切以一種全新的色彩,呈現在了她的麵前。一法通,萬法通,再看各人行事,皆是有章可循。眼前的世界,頓時一亮。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