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麓等她有一陣兒了,見她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隻因在嫂子眼皮子底下不好說話,耐著性子與程素素閒說幾句,又對程素素使眼色:“我新得了一首詩,您給我點評點評?”程素素會做個p的詩!也端著架子:“好。”
王麓的嫂子心裡直翻白眼,心道,你那點小心思!隻當自己沒猜著,也笑著說:“是呢,她做的,我也看不出好壞來,她哥哥又忙。終於來了一個懂的人了。”
王麓拉著程素素進了她的閨房,反身插上門,小臉紅撲撲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怎、怎麼樣啦?”
程素素道:“我將我們家那位悄悄引過去了,可恨那裡小沙彌居然認出我來,先告訴了他們。”
“然後呢?”
“聊了很久我們才走,我以為是有門兒了,回來我問他怎麼樣。他說……”
“說什麼?”
程素素沉痛地搖了搖頭:“不好。”
王麓臉上的血色褪儘,力氣像被抽乾了一樣,倚著門板,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呢?”
程素素道:“似乎是說,不是走仕途的苗子。”
王麓抽抽流下淚來:“怎麼會這樣呢?他……”
“你有什麼打算呢?”程素素小心地問。
王麓舉起袖子來擦擦臉:“沒啦!”
程素素放下心來,她還真怕王麓想不開:“銅佛寺還去嗎?”
王麓難過地眨眨眼:“我再想想。”
“那你慢慢兒想,想散心了,叫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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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素還是不太放心王麓的,出來與王家娘子略提了一提。王家娘子笑道:“有我看著呢。她也是小孩兒心性,其實心裡很有分寸,她要是個沒分寸的,她哥哥也不能就這麼答應帶她出來。知道事情不行,過一陣,她就想通啦。”
事實上,沒等王麓自己想通,圓信就幫她想明白了。
這一天,程素素正琢磨著給程犀的信要怎麼寫才能不讓哥哥擔心。一定要把自己寫得很乖,對了,還要讓謝麟給寫擔保。打廢了三張草稿,程素素才開始落筆,寫完了,自己覺得滿意了,拿去給謝麟看。
到了書房,謝麟正在捶桌暴走:“這個禿驢!就他事多!嫌我不夠忙麼?”
好像是被四叔的一封信解開了封印,謝麟喜怒形於色的時候多了起來。程素素好奇地走了進去:“哪個禿驢?”
江先生低聲道:“就是那個圓信,真是個亂神!”
“我才是亂神,他算什麼?”程素素先不說信,“他做什麼了?能令你們生氣?”
江先生小聲解釋了,程素素才明白——圓信將一個想與他私奔的女子給告到衙門來了。這女子是鄔州一富翁的妾,聽講經聽得迷上了圓信,半夜抱了外包袱就跑來找圓信渡她出苦海。圓信不樂意,這女子也是病急亂投醫,威脅圓信不收留她,就要說圓信勾引她。圓信直接將她送到衙門來了。
越過了河東縣,直接到了鄔州府。謝麟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將案子發到了河東縣。可憐河東鄒縣令,又頂了個天雷——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治下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程素素整個人都懵逼了:“這都是怎麼想的?”
江先生道:“娘子再想想。”
程素素神色也不好了起來:“他的心眼真不少!”
江先生道:“虧得東翁機警,否則,無論誰來判,判詞裡都不能說他的不是,反要讚他高義。就是官府為他揚名做保。”
吃蒼蠅了!怪不得謝麟不開心。程素素偷眼看去,謝麟又是一副矜持的模樣了:“想讓我上當,哼。”
這案裡因夾著一個俏和尚、一個美妾,頓時令圍觀百姓喜聞樂見了起來。大多是罵這妾不知廉恥,然而閒人們說起來的時候,卻又麵帶一絲猥瑣。
原本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桃色案子,卻在過堂的時候又添上了一抹血色。鄒縣令以為簡單,乃是判起來容易,圓信有信義,表揚一下,妾是“淫奔”發賣,賣的錢交給原來主人。齊活。
也是鄒縣令運氣不好,他捏著鼻子命帶那逃妾過堂,嗬斥兩句打幾板子宣示正義的時候,這女子也不忌諱,將衣襟一撕,身上全是傷痕、烙印,直指夫主虐待她。
這就很不好了!
鄒縣令被架到了火上烤,連送這女子告官的圓信,處境也添了絲尷尬。逃了美妾的那個“苦主”,看起來也不那麼苦了。
王經卻開心得不得了,將案子來龍去脈說給妹子聽,妹妹對圓信的迷戀少了很多,放棄了不成熟的想法。謝麟也表示很開心,就讓圓信在火上繼續烤著吧!鄒縣令也是個妙人,案子不能不判,卻將原委寫得一清二楚。三角關係三個人,每人都被他揭了回老底。
更妙的是,下雨了!
欽天監的熟人來信,說鄔州雨水本就不是特彆多,讓謝麟著急上火的時候,下了一場透雨。整個府衙都放下了心來,雨過天晴,程素素就招呼了人,在院子裡架起了秋千。
春天都過得差不多了,還要樹秋千?
“當然啦,秋千秋千,怎麼也得玩到秋天呀!”程素素如是說,“我還沒玩過秋千呢。”
盧媽媽一想,好像是這樣的,不免有些心疼,也就不攔著她說什麼“不穩重不像管家娘子”之類的話了。
秋千架好,程素素就跳上去踩著飄來蕩去了。盧媽媽又反悔了:蕩得太高,太危險了!程素素膝蓋微蓋,一發力,蕩得更高了。盧媽媽捂著心口,額上冒汗:“你不是不愛這些的嗎?說這些無聊又無趣……”
程素素低頭瞅著盧媽媽的發頂:“我現在又覺得這個好玩兒了。”
謝麟打前麵就聽到了後麵的笑聲,心情正好,踱到了後麵。恰逢程素素將身一挺,整個人飛到半空中,身子幾乎要與地麵齊平了,又落了回來。寬大的裙擺在空中展開,謝麟想,這要是條紅裙就更好看了,要銷金的。走近了仰麵問道:
“素素?”
程素素在陽光下頭頂冒出白色的煙氣來,她站在吊板上,居高臨下,忽然一笑,右手握著吊繩,伸出一隻左手來:“手給我!”
謝麟一麵伸出手,一麵問:“做什麼?”
“帶你飛!”
謝麟才站穩,秋千就飛了出去。謝麟牢牢握著吊繩,腰就被摟住了,風在耳邊吹過,陽光暖暖的,乾旱帶來的焦慮都在秋千一來一去的蕩漾裡被甩飛得不知去向了。
多帶了一個人,秋千飛得便不高,盧媽媽覷著他們飛低時說:“好到晌午了,下來緩緩好用飯。”才將二人給勸了下來。
程素素慢慢放謝麟下去,很給麵子地將手放到謝麟伸出來的手上,由他將自己接下去,兩人笑吟吟地去整束用飯。
後半晌,謝麟被江先生拖去前衙理事。采蓮、秀竹兩個見程素素看那奶貓的繡屏微笑,知她心情好,互相使一使眼色,上來引程素素說話。
她們倆同情正壓在鄒縣令手上的那個逃妾,想程素素是很有主意的人,不知能否令這逃妾下場不要那麼淒慘。
程素素驚訝地問:“判了麼?很慘?”
采蓮道:“那家主人那麼凶暴,現在不得恨死她了?托個人將她再買回來,折磨死了才消心頭恨。不曉得有什麼樣的毒計等著她,這和尚真是造孽。”
程素素道:“說來也是可憐人。可她那腦子真不靈光。私奔,還是沒講好的,抱著包袱就去找!和!尚!不答應就要告人家,這要真是個老實和尚,骨頭渣子到現在都不剩了。”
端著果盤進來的盧媽媽聽了一耳朵,堅定地認為圓信不是個好人:“那也是叫逼急了,快淹死的時候,當一根稻草都能救命。”
程素素道:“罷罷罷,說不過你們,呐,您去找高英,讓她再轉一手找個人,把這個傻子買出來,放了。不教她再落到原主手裡,不就成了?不過,這樣的人,真不敢留在身邊,聽明白了?”
盧氏眼睛一亮:“不錯!”又猶豫了,“那得多少錢呀?”
“哪個不要命的跟我搶人呢?”
盧氏咽了口唾沫:“姐兒!”她一著急就會叫舊稱呼。
程素素道:“知道啦。再多取兩吊錢,給她當盤纏。”
盧氏歎道:“我就知道,程家就沒有有心狠的人。”開開心心地去找高英,自己又貼了些私房錢給那逃妾。回來都對程素素講了:“回來換了身兒男人衣裳,送走了。”
程素素不甚在意地:“知道了。”
盧氏猶有不滿,試圖吹風:“老天爺也不長回眼,劈死那個不拿人當人的畜牲才好!”
程素素道:“這世道就是不長眼。”話雖如此,卻心頭一動,起身去向江先生問計——怎麼才能整垮這嗜虐成性的家夥。
江先生撩了撩眼皮:“那是他家婢子,打一打、罵一罵,不殘、不死,不會有人去認真判罰她的。殘了、死了,錢使足了,他也不會有事。不使錢,事兒也不大。”
“沒辦法就直說唄——唄——唄——”
江先生鎮定地道:“在下不吃激將法。還有,娘子怎麼就信了那逃妾是無辜的呢?能逃,能卷細軟,敢威脅和尚,像好人?焉知不是她的苦肉計呢?”
程素素真·傻眼了:“對哦。”
江先生沉痛地道:“這世上,恃強淩弱者多,卻也不乏以小謀大呀。這跟燈下黑的意思差不多,都是叫你想不到。”
“那要真是淩虐呢?”
江先生奇道:“很重要嗎?”
程素素一呆:“不重要嗎?”
“頂好不要管,”江先生認真地說,“這世上的事情,千奇百怪的多了去了,有些彎彎繞繞的根本不必理會。因小事勞神,會誤大事的。就說這個案子,辨明了又如何?劍指東翁的是圓信,能耐圓信何?”
程素素的臉一沉:“他?哼!”
江先生苦口婆心:“這些小民的事情,沒那麼要緊,娘子不是也拉了她一把了麼?足夠了。百姓是百姓,小民是小民,娘子好好想想吧。”
程素素道:“小民多了就是百姓了。”
江先生乾脆問:“拿什麼去查人家房裡的陰私事?查到的證據就是真的了嗎?就不會冤枉好人了嗎?古往今來傳說裡,青天都神神叨叨的,不能通鬼神做不了青天,青天不是人當的。”
程素素一噎,沒什麼先進刑偵手段,拷問還怕屈打成招。若順著物議,萬一是富翁冤枉,自己就險些做了件惡事。若真如逃妾所供述,則是放過一個惡人。江先生也不催她,隨她慢慢去想,光憑簡單的正義感與一腔熱血做事,那是不行的!江先生以為,自己最要做的,是給她潑點冷水。
“先生,道靈被參了……素素?” 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