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州最凶”此時的談笑自若全是裝的。
下了城頭回府衙換衣服的時候,
她已經脫力了,
雙腿是飄的,
兩隻胳膊不停地顫抖。靠的是采蓮、秀竹兩個不錯的按摩技術,
以及熱敷,
程素素才能人模人樣的出來談笑風生。她的內裡也是虛的。
程素素知道,
這個時候絕不能表現出恐懼來,
再擔心也不能露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對鄔州最大的作用,一是統籌調撥,
二是穩定人心。親自上陣殺敵,是最不應該爭取的,鄔州還沒有到山窮水儘的地步。隻不過在官軍將領陣亡、朝廷文官不在城內的情況下,
需要她公開露麵而已。
虧得她在鄔州的名氣也不算小,
又經常配合著謝麟搞事情,如此狀似輕鬆還算有些說服力。換一個眾人看來不諳世事的小娘子,
敢這麼乾,
就是“無知者無畏”,
死一邊去彆礙事了。
這個分寸程素素拿捏得不錯,
更兼她的表現令官民人等對她比較信任,
此時人心倒是穩了下來。
一餐飯吃過,
程素素又將接下來的任務分配妥當。盤點一下,鄔州的情況還不算最糟糕,折損是自上而下的折損,
軍民底層的元氣沒有傷得太厲害。有了個總裁一切事務的人挑頭,
還不算捉襟見肘。前提是這一個彆再也搶在前麵死了。
程素素還要繼續打腫臉充個胖子:“夏偏將雖殉田了,他的部下總不至於一個也不剩的,但凡能逃幾個出去,縱回來的路被教匪截了,他們還不會往旁的州縣報訊救援嗎?再者,王通判、鄒縣令等疏散城外百姓未歸,單看教匪驅趕攻城的百姓就知道,他們疏散做得很好,沒有被教匪找到。他們既安,四處求援還是會的。隻消往齊王軍前報急,我家官人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對啊!鄔州並非孤城!此時在府衙裡的,都是有些見識的人,算一算,這三樣哪一處沒掉鏈子,鄔州解圍就在眼前了。
找回了信心,士紳們先散去,其次是衙內書吏等等,重複了一遍明日的任務也散了去。最後是四位新的官軍頭目,程素素對他們小聲吩咐了幾句,四人對望一眼,一齊點頭,抱拳離開。
直到大廳空蕩蕩的隻有自己人的時候,程素素才癱在了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問江先生:“先生,援軍不會出問題吧?一個釋空,總攔不住三處救援,是也不是?”
江先生沉著臉道:“不錯。不過,最快的或許還是齊王。齊王在河北岸,近來大雨河水必然暴漲,他要等雨停之後收到傳訊才能回師,或者調兵馳援,咱們可能要多守上幾日了。好在如今全城上下齊心,也不算太艱難。”最後一句話江先生說得十分艱澀,不算太艱難,是指糧食物資充足,不代表攻城的教匪是水貨。
“為什麼是齊王?我算了算,離咱們最近的城池,自接到訊息,調兵馳援,此時該到了。”
江先生提醒到:“娘子此時若是接到彆處報警,是即刻點人呢?還是先派斥侯偵知詳情?對手是釋空,陰險狡詐啊!”
是嗬,釋空常乾這種勾當,搞得官軍沒有確切消息都不敢給他送菜了。
程素素默,果然是隻有等齊王了。而齊王大軍必然是要統觀全局的,如果此時正在與釋空鏊兵的關鍵時刻,救援鄔州是絕對沒有弄死釋空重要的,鄔州還是得自力更生。
江先生建議:“娘子,官人遠赴軍前,通判外出未歸,偏將、校尉殉國,娘子一定要保重自己啊!他們這些人,但凡有一個還在,今天城頭上就不會有這般的凶險。如今,這擔子落在娘子頭上,娘子一定要自己先存活。”
程素素低聲道:“我理會得,絕不會叫教匪得懲。我還要看看,教匪心裡,有沒有怕。”
“嗯?”江先生正待要問,門上番役來報,夏大娘子帶著兒女過來了。
程素素與江先生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一齊去迎。
夏大娘子已經拖兒帶女到了廳前,見了麵便將兩個兒子推到了程素素跟前:“旁的話我也不說了,他們親爹死了,如今仇人就在城外頭,他們斷沒有在家裡哭哭啼啼的道理!您都上城了,我們娘兒幾個也不是軟蛋!明天,就帶我們也一起去吧!”
程素素很快改口以“嫂”稱之,將他們讓到廳裡坐下,奉了茶,看夏偏將這倆兒子,臉上稚氣未脫眼神已不再有當初的天真。程素素低聲道:“嫂子,城裡青壯是儘有的,咱們還沒有到讓孩子頂在前頭的份兒上。偏將走前,將你們托付,我……”
夏大娘子道:“咱也不能眼看著你就頂在前頭!”夏大娘子心裡,程素素再凶也是個讀書人家的小娘子,都逼得她上陣了,彆人怎麼能乾坐著?
程素素琢磨了一回,夏偏將已經走了,將妻兒托付,若是為夏家好呢,還是要為他們再多爭取些東西。比起現在就窩在家裡守靈,要是夏偏將的兒子在此時登上城樓禦敵不用他們真做什麼,哪怕就是亮一個相,於他們也是有好處的。可是程素素很怕他們兩個小孩子頭腦發熱往前衝,中個流矢什麼的,可就追悔莫及了。
有了這麼個念頭,程素素便對夏大娘子道:“嫂子,您要真舍得,不如這樣。您知道的,倉房騰出來安置傷兵,那裡也很缺人手,請您往那裡幫個忙。這兩個孩子麼,我帶著他們,每日往城上轉上一轉。先說好了,要聽號令,不聽號令我可將他們送回來,再不許他們踏出家門一步。”
夏大娘子道:“中!我知道,你是怕他們再磕著碰著。可咱們家呐,就是這個命,我四個兒子,哪怕死鬼再有個什麼傳下來的官兒,也隻能給一個不是?剩下仨要怎麼辦呢?你就帶著他們吧,隻管教訓!”
“好!明天一早,他們到府衙報到。”
鄔州險險扛過了一次危機,土城內的教匪心情也沒有變得更差。圓光要的增援到了,與他交好的師弟圓淨親自領兵來的。圓淨在朝廷的懸賞名單上排第五,也是很不服氣圓信居然排在第二,僅次於釋空。他與圓光情投意合,曾聯手排擠過圓信,圓信往鄔州去,也有看著他們兩個內鬥智障覺得糟心的原因在內。
圓淨還有些擔憂:“師兄,咱們再不回去,恐怕教主要責罵的。你說要抓個什麼狗屁狀元的,我來的時候倒是聽那個圓信說,狗屁狀元到了齊王那裡,並不在鄔州啊。”
圓光道:“咱們折了這些人馬,再不找補些回來,才要真的挨軍棍了。鄔州城裡沒有能做主的人啦,你不是也見著了嗎?都叫個娘們兒站上來了,哪家不到打光了青壯,會叫娘們兒乾事的?”
圓淨一想,笑了:“不錯,小娘們兒膽子最小,越到最後隻會越軟,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