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謝丞相這封信,謝麟心裡就不大痛快,晚間歇息的時候,躺得直挺挺的,兩手交疊放在胸前。程素素以為他已經睡了,卻聽他忽然說:“我已想到了的。”
“嗯?”程素素側起身來,支起頭來看他。
謝麟看著帳頂,氣哼哼地:“我當然知道為政之要,早就想好了要怎麼與府縣官員相處。哼!這要看不出來,我還做什麼安撫使?”口氣委屈極了。
程素素指尖在他的眼眉間流連:“那可真不錯,喵喵你已想到二十年宰相所想了。你更年輕。”
謝麟握住那根在臉上打圈兒的食指,歪過頭:“不是貓貓嗎?”
“喵喵也好聽。”
“嗯。”
“我有心為國儲材,提攜兄弟們可不是為了培植勢力才做的,三叔四叔,對我是真不壞,幫他們跟什麼宗族沒半分乾係。”
“嗯。隻不知道最後來的是誰,信裡沒寫,恐怕還有得磨。”
“不會的,時間緊,就快有下文了,”謝麟低聲道,“讓我做保姆?拿我當梯子?嗬嗬。”
“你要發壞了。”
謝麟驚訝地道:“素素,怎麼當我是壞人啦?”
“……”程素素翻身躺平,又冒出來一句,“肯定有壞主意了。”
謝麟低聲笑道:“我不做保姆難道有錯嗎?聽話便好,不聽話的,由著他頭破血流。以為我不會參人麼?出仕就能一本萬利了?想得美。”
彆的不說,因許多人離開故鄉,也因教匪燒殺搶掠,許多土地的舊主人已不知所蹤了,如何有效利用土地和人口就成了最大的問題,隻要這個問題解決了,一切太平。必有爭執械鬥的。謝麟彆的不敢保證,至少留滯當地的時候,他是以大軍為依仗摸過底的,其他人就沒有這個條件了。
再有就是恢複生產等等問題,沒見到實情,是不可能做好的。聽號令還行,不聽號令隻有誤事,一旦有苗頭,謝麟必將他們踢走,再換合適的人來!
江先生早建議培植勢力,謝丞相信中也是這個意思,謝麟自己亦如是想,這次正是良機。
隻不過早已有幾位府縣官長是吏部先派好了的,並非監生之流,尚需謹慎觀察。新來的府縣長官,謝麟抱的希望不是特彆的大,謝氏子弟還好調整,其他人也不知是龍是鳳。又有一個李巽,謝麟是見過的,誠如江先生所言“不蠢”甚至有幾分精明可取。但是姓李,很難成為自己人。不知道新派的人裡,還有誰會是李巽這種情況。主官補齊了,還有輔官,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是怎麼個章程。
謝麟略有些頭疼,他是真的缺合用的人手。此時此刻,便是再不情願,也要佩服一下謝丞相,居然能攏出那麼一大撥的門生故吏。
見他想得入神,程素素也不再打擾他,不多時便睡著了。
過不數日,齊王再次聚集大軍,專心致誌要拿下釋空。而朝廷也確如謝麟所料,很快地確定了部分缺員人選,補齊主官之缺,限定了日期下令他們如期赴任。因謝麟尚在鄔州幕府,這批人便結伴直奔鄔州先見謝麟。
六名缺員,姓謝的有兩位,一個是四叔的兒子謝鸞,另一個卻是謝侍郎家的謝理。李巽也在其中,又有一位乃是袁愷的堂弟。總算大家沒有太過份,吏部也沒有全安排這些有門路的人,彆挑了兩位往年考核優異的中年人夾了進去。
乍一看去,竟然全是很靠譜。
這些人裡,程素素也隻見了謝鸞與李巽兩個,將謝鸞與謝理、李巽安排在府衙暫住兩天,待自家行裝整好,一同往北上。李巽也帶來了幾封書信,有程家的家書,也有李丞相的兩封信,一致謝麟,一給程素素。給謝麟的寫得較淺,致以問候,又略作提點齊王很好用。
謝麟轉頭就去找了齊王,讓他做安撫使,他責無旁貸,不過安全問題呢?當地的駐軍被教匪呼嘯而過,渣都不剩了,齊王又在聚兵,當地的防務就很成問題了。
齊王反問道:“看來你是有主意了,你說呢?”
謝麟道:“臣的意思,災民裡擇青壯招募成軍。隻作應急之用,長則一、兩年,短則到明年春耕。他們對教匪有著切膚之痛,必然警醒,有糧餉又能養家糊口朝廷還能省些賑災的糧米,也先不用急著再調兵來鎮守。”
齊王道:“青壯剩下的不多了吧?”
謝麟道:“也不算很少了,夏末將至,補種等等也來不及了,青壯閒著也是閒著。待釋空伏誅之後,朝廷緩出手來布置防務,再放他們解甲歸田,還能種一季冬麥試試。”
“拘起來,免得餓肚子惹事?”
“是。”
齊王笑道:“可。”
“招募之事臣做得,整軍之事,臣未曾識得,還要請殿下做主。”
齊王看他還算順眼,明知道這是借自己的勢,也還是答應了。此時釋空未除,確乎不能再出亂子。謝麟既有辦法,齊王樂見其成。
謝鸞初次為官,也是有心做點實事,央了王經帶他們去看了一回災民,正愁著要如何安置。臨行前也被惡補了許多常識,曉得朝廷再賑濟也是有限,搜腸刮肚在想辦法,謝麟出手就將不安定因素給摘了。也不得不服,乖乖跟著謝麟北上。
北上之前,自是王經等人設宴送彆,這一回隻敘彆情,不提公事。飲宴結束之後的悄悄見麵才是正題,王經絲毫不見醉態地出現在了府衙的書房裡,向謝麟請教,也是向謝麟表態:“但有驅策,無不從命。”
謝麟鄭重地說:“同殿為臣,戮力同心而已。”
之後王經才提了一個要求:“還請賜一名帖。”這就是比較私人的要求了,王經有意與謝麟結好,但是因為自己處低位,故而請要謝麟的名帖,日後有事可持名帖見謝麟。
謝麟也痛快地取了一張名帖給他,王經想了一想,道:“還要一張娘子的名帖。”王先生自從知道程素素的事跡之後,就明白程素素這個“主母”能做主的絕不會隻有內宅事務而已,她對謝麟是有很大的影響的。既討了謝麟的名帖,便要再來個雙保險。
程素素愕然:“我的?要我的名帖有什麼用呢?”也就是女眷之前往來罷了。
謝麟想了一想,從王經手裡抽出名帖,打開來攤在書案上,自執了筆與程素素:“你來署名。”
王經眉頭一鬆:“不錯,不錯,這樣好極了。”
程素素隻得執筆在謝麟名字旁邊寫了道衍二字。
王經心滿意足,笑吟吟地揣著名帖要走,程素素道:“且慢!”
“做、做甚?”
“拿了我們的名帖,你的呢?”
王經一笑,他早準備好了,鄭重地遞了過去。依附謝麟?並沒有想好。不過他勉強算是謝麟“舉薦”到鄔州的,不可避免地帶上了謝麟的印記,與之交好也是必然的。反正不會有壞處。
次日,謝麟便動身啟程,督促災民返鄉。他自己騎馬,謝鸞等也不敢再乘車,都乘馬觀望,學著他怎麼與災民打交道。即使是堂弟謝鸞,渡河之後也不可能有時間總在謝麟麵前跟著,由他手把手教,要抓緊機會,能討教多少是多少。出仕便遇到這樣的大陣仗,能學到許多東西,也是真的累,更有不少可能會出錯的地方,謝鸞的神經繃得緊緊的。
與他們相比,程素素就安穩多了,車裡坐著,累了還能小憩片刻。看似悠閒,實則在想:接下來我要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