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李家婿。”
那個是李丞相的地盤,被認出來不太好。石翼一家可以怨恨任何人,獨獨對程節是愧疚萬分的,連帶的對李丞相也沒那麼憎恨了,然而畢竟有一段糾葛,還是有些心結的。
至於程犀,坦誠相待他必會接納,豈不是仗著彆人是好人來占便宜了?跑到程犀麵前說了舊事,讓程犀說個原諒?真這麼做了,石翼也會瞧不起自己。
可也不能總窩著“隱居”呐!階層從來都是上升難如登天,下降易如墜地。石家若再不奮起,不用兩代就泯然眾人了。到時候再從頭往上爬?看程家,程玄這一代是廢了,程素素這一代,趙氏生了四個兒子先夭折一個,剩下三個也隻有程犀一個出挑的,餘下的兩個要不是有程犀看著,隻會比現在更差。難!
石家的路要更窄一點,科考是要查個祖宗三代的,誰知道那個小心眼兒的皇帝會辦什麼事?比較好的辦法就是現在這樣,但是庸碌的人石先生也不願意搭理他,看來看去他就覺得一個程犀一個謝麟比較合適。程犀那裡不好意思去,就剩個謝麟了。
謝麟的老婆又是程節的孫女,這個也太巧了點。遇到江先生極力邀請他來,石先生在家族前途與個人麵子之間搖擺了一下,決定過來看一看,當麵跟程素素說個明白。再決定是否留下來。
江先生沒有一丁點兒責怪的意思,卻很著急地想打圓場:“子羽兄怎麼不跟我先說一說,我也好……”
“好動心眼留我。”石翼一眼看穿江先生的念頭。要讓江先生耍心眼兒糊弄了程素素,點頭將他留下來,豈不是欺負人?
原來是這樣!石翼雖然沒有解釋很多,程素素連猜帶蒙也猜到了個七、八分了。她也想將石翼留下來,一則她對遷怒沒有興趣,且記仇也記到古老太師頭上,古老太師也死了,乾嘛讓活著的人不痛快呢?二則她也有私心,石翼看起來比江先生還要靠譜,對謝麟很有幫助。
一個江先生是不太夠了,石先生正逢相時。石先生雖遭家變,卻是石峴帶大的,一舉一動皆是清俊典雅。三叔、四叔、舅舅、嶽父,對謝麟都不錯,卻不能一直伴在他身邊,但是石翼可以。
程素素當下就有了決斷:“先生看屋子合適不合適?”
江先生一臉喜色,交握著雙手來回搓動:“還成,還成的,不合適的再慢慢換來。”
石先生看了謝麟一眼,對程素素道:“你對他很好。”
程素素笑彎了雙眼:“他對我很好,”頓了一頓,又說,“聽說,當年祖父在世,將還是舉子的李丞相判歸了養父。先生既說我有點像,那就當是像吧。同好心不好心的也沒什麼關係,既不拿這個約束彆人,彆人也甭拿這個約束我們。”
石先生展顏一笑,桃花滿枝,笑容一閃而過,一揖到地。程素素忙將他扶起,嗔謝麟:“你就袖手看著。”
謝麟上前來,道:“先生請坐。”
程素素笑著退出去,準備晚宴了。
自此,石先生便在安撫使府裡住下。此後日常公務變多,程素素也克製著不往前頭湊熱鬨,也不知道石先生忌諱如何,兩下雖算是說開,相處的習慣也需要磨合。
正如程素素所想,石先生的到來,很好地紓緩了謝麟的情緒。哪怕石先生始終冷冰冰的樣子,卻比江先生乃至於孟章都能令謝麟冷靜緩和。雖然同樣是希望謝麟能夠仕途順暢,卻比孟章的托孤老臣之心、江先生的一雪前恥之願更多幾分從容而少了許多迫切。
若是江先生與石先生進行崗位競爭的話,則會令他生出更多的無力之感。謝麟與石先生的相處,也是更自然,更有一種“同類”的氣息。
單此一條,程素素就覺得很值了。
石先生對東家也頗滿意,他出山兩件心事,一是不想家族被邊緣化、多少掛點邊兒後代不至於手生,二是想看看程家後來如何。兩件心事都隨著入住安撫使府而得到了落實,身上的寒氣也輕了許多。
程素素便一門心思分析高英帶回來的消息,可以肯定的是,前兩年鄔州的蠢鄰居裡,確實有一兩個與梅丞相有些聯係。這聯係卻又不深,中間至少要經過一次手才能轉到梅丞相手中。這樣的情報放到她的手裡很難利用,與謝麟提過之後,她便將情報都轉給了李巽。
見到石先生,程素素就知道,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行動時看似暴風驟雨,實際醞釀、影響綿延甚廣,也不急在這一時就將梅丞相咬死。
而齊王那裡又有了新的情況他捉住了釋空,連同圓信等人一道,要一齊押解進京。在報奏裡因圓淨是程素素在城頭給坑了的,也寫了程素素的功勞。因此他班師之前,也給謝麟夫婦二人發了一份公文告知。同時告知謝麟,大軍雖然班師,所經之地的防務他都將會同樞府重新整頓一遍,讓謝麟不必擔心。當然,如果有什麼額外的要求,可以提。
謝麟的理解是:提是可以的,辦不辦得看齊王和樞府的。
雖如此,謝麟還是提了幾條,譬如就地安置轉化之類。再有軍糧的問題,請朝廷一定要考慮好。
因這一封公文,江先生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哎呀!不好!提醒齊王的那件文書,寫了子羽兄的功勞!”
謝麟臉色也變了。不怪他緊張,蓋因石先生與他相處時,閒聊說起京中許多舊事,譬如今上在先帝陵上做的手腳之類。謝麟告訴程素素,不要將今上想得太英明神武,然而這份不英明神武,有時候真是令人想打死他。
石先生道:“我不過偶爾一遊,你們也不知道我的來曆。”
謝麟擺擺手:“先生不要這樣客氣,辦法總是有的。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略一思索,便提筆寫了封給太子的書信,開篇不寫石先生先誇程素素。卻是意在暗示,石峴一家很有君子之風,昔年的事他們並無過失。還好,不英明神武的皇帝隻有一個兒子,這個兒子沒有親爹那麼小氣。
江先生急湊上來一看,看完便笑了:“不愧是東翁!”
謝麟也笑:“不過是因為與東宮相熟。”
石先生道:“芳臣與今上相熟更早。舊主新主之間,不可令舊主有改換門庭之怨。”
江先生小心地道:“不是聖上命東翁輔佐東宮的嗎?”
“聖上命。”石先生又惜字如金了。
謝麟道:“我明白了。”
三人將石先生之事處理妥當,政事堂又來了新的辦法。為鼓勵商人往新平定的府縣運糧,以緩解朝廷的壓力,朝廷頒以鹽引。這個做法在許多朝代都用過,即商人運糧到後,取得鹽引,再回來販鹽謀利。鹽是官賣,有暴利。
看似一件做慣了的尋常事,實際執行的時候要想達到效果,也是極考驗人的。謝麟又與這件事情死磕上了,嚴格驗糧,既不許商人以次充好,又要監督官員,不許他們刁難商人、貪汙索賄。
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有一個消息傳來李丞相被參了!參他在輸糧的事情上指使黨羽中飽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