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麟輕聲給他介紹了這位例是岑恒。程犀對岑恒點頭,鄭重地對皇帝道:“天下探花。”
皇帝樂得歪了歪嘴:“好看吧?我看著便喜歡。”
程犀嚴肅地道:“科舉是為國選材,此殿是陛下勤政之所,陛下當重探花之材,毋作戲笑。父母愛子女當為之計長遠,君愛其臣,亦當如是。”
md!怎麼比他嶽父還老聲老氣的?!不是你上書,要新科進士裡有前途的在京裡多學三年,好長長見識的嗎?怎麼他留在朕的身邊反是朕的不是啦?
然而年長的帝王對年少的臣子做這種解釋未免有失尊嚴,皇帝硬生生地沉默了下來,憋出一口老血。
想起另一個人的“袝孔廟”的評論,心下歎了一口氣,蔫蔫地指著謝麟道:“你怎麼不說他?他還誇過好呢,還說要是選妹夫、選女婿,就得另說。他才開玩笑呢!你怎麼不說他?你怎麼不說他?!”
程犀心道,謝麟說得對!不過皇帝的麵子是不能掃的,程犀一本正經地看向謝麟,最後歎了口氣:“芳臣。”謝麟心裡十分膩歪皇帝總拿一個不怎麼樣的岑恒獻寶的,低下頭,作懺悔狀,免得與大舅子接上了話,又惹得皇帝叨叨個沒完。二人十分默契地演了一場戲。
岑恒一句話也沒撈到講,心裡也是不快的,然而程犀講話的時候太認真,被程犀的眼睛一盯,他臉上便有些火辣辣的。皇帝往常向人誇耀這位新近得意的俊彥,沒什麼人不長眼為了岑恒與皇帝慪氣。這樣的話倒還是第一次聽,確實是有道理,一時有些訕訕。
皇帝的毛病,一尷尬便躲,匆匆結束了宣召,待程犀走後卻問謝麟:“與岑恒何職為好?”
謝麟心道,你問這話就有些昏君的素質了。也正色答道:“陛下當問有司,也不該當著岑恒的麵問臣。”
皇帝連吃了他二人一頓“諫”,更訕訕的了:“你才見程犀,就學得與他一樣了。”
謝麟但笑不語,心道,天天拿個菜雞來炫耀,你煩不煩?煩不煩?他本來是個菜雞,打兩頓,把乍起的尾巴毛收一收還算能看,你再這麼下去,當心毀了他!也就道靈好心才勸兩句,沒見大家夥兒都等著看笑話呢嗎?謝麟才不說自己也是抄起手來看笑話的人之一呢。
至於岑恒……謝麟瞥了他一眼,就看這人自己的造化了。落到今上手上,唉……
過不多時,皇帝的尷尬勁兒也過去了,也有心情稱讚一句:“真是有忠厚長者之風呐。”讚完了,又看岑恒,開始琢磨著怎麼調-教這個自己青眼有加的俊彥了。
這件事情被謝麟當作笑話一樣拿回家來講給程素素聽:“也就是道靈厚道,太厚道了,不曉得岑恒領不領情呢,萬一心胸狹窄,老羞成怒了起來,怕不要記性道靈。聖上也是,真看不清斤兩嗎?岑恒那個輕狂的樣子,掩飾都不會!”
程素素關心自家哥哥想得就多:“怎麼旁人都不勸著些呢?還有,先前總有人拿他與你作個比,是抬高他來沾你的光,還是為了惹怒你?”要麼是炒,要麼是捧殺啊……
政壇可不是娛樂圈,雖然有時候也必須作秀,作秀也能有一定的收獲,但是歸根結底還是拳頭說話的。岑恒的小嫩拳頭,怕不得叫謝麟給捶死?誰這麼恨岑恒?又或者,誰這麼想利用皇帝對岑恒的莫名看重設餌來釣謝麟?又或者是算計的兩個人?
謝麟微一沉吟:“不管是誰,可惜撞到了道靈!有道靈今日一言,這局便做不起來了。君子坦蕩蕩,古人誠不我欺。”
程素素道:“那你也小心著些。”
“該岑恒小心一些啦,或許還有道靈。先前的局做不起來,若是記恨道靈呢?唔,道靈今天就不該接這個話,隨便糊弄過去就得了。”
“不說這個話就不是他了。”程素素知道程犀的脾氣的,岑恒好賴探花考上來的,程犀不忍心。
謝麟一笑:“甭管是誰,最後都會露出來的。且看針對的是岑恒,這些事情該岑恒去想了。你在看什麼?”
程素素將手中單子一抖:“給大嫂送去的東西。”
謝麟道:“唔,李丞相的愛女,又缺什麼啦?”
“不是她。”
謝麟表情淡了下來:“哦,那邊的。”
“大嫂也不容易的,隻當養個牢頭吧。”一碼歸一碼,龔氏確不像謝鶴等人那麼執拗。再者,謝丞相、林老夫人還看著呢,族裡人有意無意也瞄著,謝麟不愛搭理二房,程素素就得給他做了。
程素素看得清楚,要幫到大哥,也不能叫謝麟就填了坑,總要大家一起好才行。她得幫著謝麟“養望”,這是很重要的一環。她還有一個想法,謝丞相的壽數誰都說不好,謝麟到時候得丁憂,要不要結廬而居呢?若是謝麟有這個打算,她得提前把這事兒給預備好了,選看基址,修葺房舍,她還打算趁這個機會計劃些旁的事情。
“牢頭”這個詞令謝麟一笑:“瘸子可沒我這麼聽話,大嫂未必攔得住他。也罷,隨你了。彆太累著了,叫三娘或張家的盯著就是了。”
“我知道的。”
謝麟心底不大高興。與岑恒相提並論之事,有人算計他、拖他下水的可能性很高,如今京中說得少了,卻不能令謝麟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算計到我頭上來了,還弄得這麼難看!謝麟暗搓搓地記上了一筆,心道,哪怕查不出來,隻要岑恒倒了黴,總會有人跳出來的,到時候,哼哼!
程素素則仔仔細細檢查了一回清單,派了盧氏與張娘子兩個人拉了一車的東西往城外給龔氏送去。
盧氏與張娘子又是兩個心了,張娘子是經過二房囂張時期的人,公爹是長房極忠心的老忠仆,對二房極是厭煩。張娘子昔年也是被二房壓得不得靠前,如今風光了,也有些私怨在內。
盧氏受二房之害少,程素素一嫁過來就讓酈氏吃鱉,盧氏雖然不喜二房,對如今已是落水狗的謝鶴便沒有張娘子那樣的厭惡。
一路上,張娘子低聲將二房之前十數年之惡行惡狀都說與盧氏,為的是叫盧氏回去之後彆對程素素講謝鶴的什麼好話。作為世仆,張娘子自認還是看得很清楚的:“我的好三娘,大家子的事情,哪有那麼容易的呢?咱們娘子就算是將二房照顧得好了,那起子小郎君長大了,是跟自己親爹親近,還是跟隔房的嬸子親近?!”
“彆看二房現在失了勢你就心疼了,謝家六代人,哪是一兩年就能看得明白勢頭的呢?他們人還多!嚇人的!”
“其實呐,隻有不懂的人才將什麼妻妾之爭看作要害,最厲害的爭鬥是兄弟、是妯娌間,是兩房相爭。正房娘子是主人家,婢妾僮仆之流如何與之相爭?兄弟妯娌就不一樣啦,都是主子。”
一席話說得盧氏也擔心了起來:“可畢竟是一家人,這可怎麼收拾?咱們娘子心地好哩,見不得人受苦呢。”
張娘子道:“您老隻彆回去對咱們娘子為他們求情就好啦。家大業大的,也不缺口吃的養這閒人。”要她說,能將二房給分出去就好了,可惜她是仆人,不該講這個話。
盧氏認真地說:“我理會得。鄉下小家小戶的,兄弟妯娌間爭家產打破頭的也多得是。”隻不過盧氏與大多數人一樣,事情過去了,己方得勢,也就不去再做記恨的事了。張娘子這提醒倒正在時候。
兩人一路計較,盧氏道:“隻要不缺吃穿,咱們便不要拿他們來給娘子添麻煩了。”
張娘子心道,謝家這樣的人家,當然不會缺他們的吃穿的,笑道:“好嘞!”
不意離謝家墓園不遠,已到守孝居住的屋子了,二人跳下車來,正整著頭發衣裳,端端正正去見龔氏,便見牆根下躡手躡腳閃出個抱著包袱的青年婦人來,做賊一般地往外蹓溜
盧氏認得這是長房謝鶴的一個妾,這婦人也認出盧氏來了,先前儘力學貓走路不出聲兒,此時恨不得叫嚷得天下皆知:“盧媽媽!快救救我,大娘子要打死我!你們行行好,我死了不打緊,彆叫一屍兩命!”
盧氏與張娘子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