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歲宴名義是為謝紹謝秀兩個孩子辦的,實則他們並不會露什麼臉,外麵是不要想看到了,女眷也隻有特彆親近的人才能看到。用來客的話說就是:“今年冬天格外寒冷,不要著涼了。”
薛氏對程素素而言又與旁人不同,程素素悄悄引她看了一回。兩個孩子正在渴睡的時候,吃過一回奶,又睡了。屋子裡木炭燒得足,兩張小臉睡得紅撲撲的。薛氏仔細端詳了一回,又看看程素素,道:“有幾分像你,另幾分是像了咱們姑爺吧?”
程素素笑著說是。薛氏看了一回,便說:“回去阿翁阿婆問起,我也有得說道了,這兩個孩子長得可真好。”二人不能離開太久,又相攜回到席上。席上正在說:“今年柴炭耗費得比往年都多,太冷了,哎,城外比城內更冷,老夫人一定要保重身體……”
程素素想了一回,心道,這書院的牆一定要修得厚一些才好,要是能做夾牆煙道盤個炕就更好了。晚間要與謝先生提一提,至少得有那麼一間屋子冬天好住,郊區沒有遮擋,確是比城裡要冷不少的。熱島效應嘛。
她腦子裡一麵想著,一麵應酬著,分心二用絲毫不錯。正與謝家一位近親的娘子說兒女經,忽然聽到前麵嘈雜的聲音,心道:來了。
林老夫人也住下話來,問道:“他們怎麼了,這麼開心?”
程素素起身道:“我這便使人去問。”
不一會兒,張娘子就一臉喜色地道:“老夫人,各位娘子,咱們家學士要辦個書院,就在旁邊那塊地,各家兒郎都能來讀書呢。老侍郎還說要捐助……”
程素素心說,聰明人還真是不少。這份捐贈卻是不能不收的,隻好自家出得多一些,占得份額大一些,免教喧賓奪主了。
林老夫人歡喜地道:“這也是應該做的,他阿翁在世的時候就喜歡他提攜後輩。”族內女眷又湊趣,說是一定要讓自家兒孫來讀書,又有來賓也捧場,也說要來讀書。林老夫人笑道:“那叫他們去商量,我隻管聽著這個消息樂一樂。”
書院還隻是劃出了一塊空地,便已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三元及第的噱頭很吸引眼球,但是到了六部九卿這個級彆,也隻是知道了有這麼一回事而已。須知開山立派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沒個二十年的功夫,是不可能自成一派,桃李滿天下的。
成體係、分科目,不同老師教不同科目的,官學比較多,私人講學打孔夫子起,就是一個老師講全場。比較流行的也是一個大儒,再幾個、幾十個學生,專治一門學問。
謝麟丁憂三年,能做出什麼樣子來?大家都是存疑的。是龍是鳳,還得經過時間的考驗才行。
比較熱心的是謝氏族人,他們似乎有一種將族學搬過來的美好願望。同時還有一些姻親,也有些到親戚家的族學裡附學的念頭。
期望與現實的落差略有那麼一點大,謝麟的狗脾氣是不可能給彆人家當保姆的。好在是書院正在打地基,不用即時就教學生。謝麟聚了族老們商議,退還了大部分對書院的捐贈,且提醒他們:“書院在建,如今子弟們還在族學讀書,若人心浮動,反而不利於向學。族學裡的先生也要不安心了。”
謝侍郎知曉其意,與他一搭一唱:“這倒也是,子弟這般多,又有附學者,書院一時容不下這麼些人,再則芳臣學問深,小學生們未必聽得懂,不若取學問有成的過來。”
這才避免了謝麟有可能做幼兒園老師的窘事發生。謝氏族人在甄選弟子,謝家有一個通病好麵子,因謝麟說要開書院,學生便不止是姓謝,為了在外人麵前維持住自家的麵子,從舊年十一月廿四開始,直到第二年春天,謝丞相周年祭的時候,通過各種考試終於精選出十人。
此時,書院也初具規模了,匾額是牌坊上的字是謝麟自己寫的,並不用請任何人來題字。謝麟將他的印章大大方方地扣在了匾的左下角:“難道我還寫不得一個書院的名字?”
好好好,你行的,惹不起,隨便你。
其次便是學製,謝麟拿出了自己讀書時的勁頭,將學生的功課排得滿滿的。學生們此時麵對的不是那個循循善誘,深入淺出,風趣可愛的族叔/族兄了,而是一位嚴師,頓時覺得以前遇到了一個假的謝麟。
謝麟耐著性子,與他們從日出到日落,每門功課都盯著,一直盯了一個月。課表也從謝麟擅長的部分,講到了律法等等,謝麟便將舅舅葉寧給請來,給弟子講一課。葉寧順手將兒子也帶了來聽講,又聽謝麟聽一回,便將葉斐留下來聽課了:“芳臣講得更好些,你也來入這書院裡吧。”
葉寧這個身份,也有蔭生的名額,他兒孫也是不少,便遇到了“不可能每個人都入國子監”的情況,葉斐放到謝麟這裡看著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都是令人放心的。
天一書院第一個不姓謝的學生出現了。
有一便有二,因一開始謝氏擇選子弟的標準就高,此後入學學生的標準也被提高了。入學便要先考試,考過了謝麟出的題目,才準許入學。
學生漸多,謝麟便開始廣邀大儒來講課,史垣自然而然地便被請到了書院。天一書院本是在謝府彆院的地皮上建的,府裡人也常有出入,程素素假意去聽講,聽到史先生講課時,讚歎一句:“真先生!”
自此水到渠成,拜了這位“真先生”做老師。這是一個強烈的信號,程素素以謝家婦的身份拜李丞相的學生做先生,與她尚在閨中之時娘家與李家結為通家之好,情況是不同的。這代表著謝麟認可了這層關係。
落入旁人眼中,又是一番計較。
程素素不管這些,她名正言順多了個老師,多了處可以明著走動的關係,走路都帶著點小細風。趁著這股高興的勁兒,程素素問趙騫:“老梅還能快活幾天?”
彼時二人自林老夫人處離開,如今程素素主管家務,而趙騫因與謝丞相的舊日關係,與謝麟若即若離,府中上下都知道的是,娘子是學士與趙先生之間一根繩子,將二人給擰在一起。
趙騫好笑地問:“娘子就這般著急?”
“水到渠成,談不上急吧?”
“李相公在找機會。”
“咱們送過去的,還不是機會嗎?”
“是,但是要怎麼使呢?就送到陛下麵前?怎麼送,是門學問。”
程素素仰起臉來:“要不要與伯父通個氣?”
趙騫的興趣來了,一直以來,他聽到程素素不少事跡,但是在謝丞相麵前、在京裡,程素素總是裝老實,趙騫也很想知道她能做些什麼:“娘子有主意了?也不必事事都問李相公,自家沒有主見,如何能讓人看得起呢?不投到水裡,永遠不會遊。”
程素素眉毛一挑,打袖子裡摸出一封書信來:“先生看。”
趙騫接起來一看,唇角微翹:“娘子想好了派誰去操辦嗎?許多事情辦不好,不是因為主意不對,而是因為做事的人不夠妥當。”
這是一封勒索信,寫給梅丞相的勒索信,信尾附了一小段當年梅丞相給古老太師拍馬屁的信件的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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