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素低聲道:“知道。不會比坐以待斃更難。”
李丞相最終也說了一句皇帝常說的話:“我要再想想。”
李丞相想的就比皇帝想的還要深刻一些了,十天後,李丞相又到了書院,這一次,皇帝依舊賴了上來。十天之內,李丞相給程素素寫了很多小紙條,想到就記下來,派人送到書院,程素素再給他作答。
這一次,李丞相要求程素素再係統地給他說一說,程素素照著他的要求講了。李丞相道:“你什麼時候讀的法家?”接著又問謝麟:“你也這麼縱容她?”
謝麟道:“您執政,難道不也是外儒內法嗎?”
李丞相白了他一眼。
皇帝舉袖掩麵,悶笑,被李丞相抽了下胳膊。
抽完了,李丞相對程素素道:“你這一切,想得很好、說得很好,我也要承認,抑兼並就是驢拉磨地在轉圈兒。你這一切,卻都是基於對外貿易能賺錢,這些錢,能養活一國人嗎?”
程素素心道,艾瑪,我等的就是這句話!忙說:“四海之外還有四海。”
“哦,土地,嗯,礦藏!”李丞相沒有被忽悠,“怎麼能保證一定能有這麼多無主的、可以開墾成良田的土地?怎麼能保證有礦藏?!你知道出海之後離□□有多遠嗎?走出去的人,要怎麼治理?不劃算怎麼辦?”
還是一個利益的問題,如果利益足夠大,那肯定會想辦法,哪怕把統治的重心南移、東移,都值得,中樞也樂於去做。但是,如果這擴張的利益不夠大,這就是個雞肋了。最終可能就是送人出去,然後……獨立。多出個像安南那樣的地方來,中原強大了,征服做郡縣,一旦勢微,它們就自己稱帝去玩兒了。
這個程素素把握最大了,果斷地道:“那就賭一賭吧,我賭必然值得。金銀銅礦,珍珠寶石,絕不會令人失望,海中有寶。”
“賭?!”李丞相想打人了!皇帝也要吐血了,他耗費了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多的經曆,最後還是賭嗎?
程素素心說,難道我給你講世界地理嗎?!有三代兩漢三國,有隋唐,世界地理,也能講的,對吧?可是你講了,你能保證不燒死我嗎?不過李丞相這表情將她打醒了,她剛才說的話有些出格了。
程素素隻好換了一種說法:“也沒損失,不是嗎?除了拉磨轉圈兒,您還有彆的辦法嗎?沒有!隻有向外,隻有跳出兼並、抑兼並,抑不了就亂套的怪圈。不然總有一圈兒碾子要碾到咱們身上。先派人去勘查唄,您要不動,我自己個兒派人出去。”
李丞相一口氣卡在喉嚨裡:“你!”皇帝擔心極了,給老師拍背。
李丞相緩了一緩,道:“陛下,市舶司那裡要派能員乾吏前往,臣舉……”看了程素素一眼,“襄陽侯第八子,精明乾練,就他吧。”程素素說得對,沒彆的能解決問題的辦法了,李丞相還是心疼他的皇帝學生的。
皇帝猶豫地問:“可行?”
李丞相指指程素素:“她還有話沒說,咱們不問了,我看是行的。”心裡也在嘀咕,程素素這個人,在李丞相看來,還是有那麼一點神神叨叨的。
皇帝微愕,不問?他能壓製得住好奇心,但是在國策上,能不問明白嗎?
李丞相不再問了,皇帝也隻好記上一筆:得空自己問。
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李丞相起身邀請皇帝離開,皇帝也不賴在這兒非得在今天把事兒問明白。不意回去的路上,皇帝邀李丞相同乘一車,李丞相卻低聲對皇帝道:“她與她哥哥不一樣。”
“那豈不是……不好麼?”程犀的評價是相當好的,與他不同,那就是沒那麼好。
李丞相道:“陛下,她是女孩子,有誌向又有什麼用?誰也不給她這機會去做,所以呢,你要她親自去做某事,那她得現學。可是要她去看事情,出謀劃策,這些她閒得發慌的時候早不知道想過多少遍了。”
總之,這是一個理論派,還是一個水平很高的理論派。至少在李丞相心裡呢,還是個比較有人品的理論派。
皇帝苦笑道:“老師,也能隻能相信了。”
李丞相突然道:“她有點神神叨叨的,信一回,倒也無妨。”不然還能如何呢?既已決定要對學生再好一點,李丞相也隻能上了賊船了。麵對賊船上的困局,連李丞相都短暫地希望世上真的有神仙了。
“她們家,出過神仙嘛,”皇帝如此安慰自己,“那咱們怎麼辦?”
李丞相低聲道:“市舶司先管起來嘛。再有,招募船工、礦工、會探脈的技藝之人出海。”
皇帝道:“好!政事堂呢?”
“政事堂?陛下,兩府還是先盯著魏國吧!眼下魏虜才是大患吧?”
皇帝摸了摸鼻子。
有了李丞相的出謀劃策暗中支持,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蔡八被派到了市舶司。他背後有人,靠山極硬,本人近來又上進,將市舶司也打理得似模似樣。
“官商勾結”是繞不過去的坎兒,皇帝一麵派了蔡八管市舶司,另一麵也采用了程素素的辦法,他派出了商人去參與貿易,先摻一腳。沒有任何意外的,京中幾家與皇帝關係親密的權貴,也都參與了此事,程素素直接將高英派了去。
李丞相則暗中下令,在沿海擇址,一旦利潤可觀,即刻修建船塢,以供應可以出海的海船。如果沒有利潤,那就不用建了。與此同時,有經驗的船工水手、會探脈礦的匠人、跑過海路的商人等等一一就位,且有一隊兵士奉命隨船,悄無聲息地揚帆出海。
兩府則將目光放到了北方。
魏主重華遣使來通報了自己成婚的消息,邀請虞朝派員觀禮,同時要求修訂盟約。新的盟約,魏國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其中一條便是借地。理由是近年來魏國的自然環境變得更惡劣了,希望虞朝能夠出借一部分土地用來安置魏國的百姓。
理由如此冠冕堂皇,令一向標榜著“仁義”的虞朝想罵都罵不出聲兒來。
皇帝深沉地道:“想要內附嗎?政事堂拿出個內附的章程來。”
當然不是內附了!明顯是要地嘛!於是一方要地,另一方要魏主去帝號內附,這條件顯然是談不攏的,一場大戰在所難免。虧得雙方好耐性,使者你來我往了好幾回,終於談崩。
次年春天,魏主親自領兵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