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皇帝下詔,賜死皇後,她才醒悟過來,太傅忠與不忠不是此案的關鍵,此案的關鍵是,皇帝要鄭家家破人亡。
她趕去仁明殿,阻撓賜死皇後的內侍,卻被皇帝下令拿下,將她按在地上,逼著她,親眼看著從小愛護她教導她的皇後,被勒死。
而後在她的情緒崩潰的時候,皇帝又打了她二十脊杖。
二十脊杖下去,皮開肉綻,鮮血迸流,險些生生地打殘了她。可她養了幾日,剛能下地,就半刻耽擱都沒有地趕來了教坊。
這些,明蘇提都沒有同她提過。
若不是玄過憂心明蘇的傷勢,私下裡告訴了她,她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
噔的一聲沉響。
明蘇把茶盅放在了幾上,她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看來是要走了。她這五年的變化太大了,大得幾乎看不出,她曾是個人人讚譽的溫吞少年。尤其是新入宮的宮人,都以為信國殿下生來便如此陰冷倨傲。
鄭宓掩下眼中的關切,跟著將茶盅放下了。
明蘇站起身,看向她,正要開口告辭,殿外那小近侍高聲道:“見過瑾嬪娘娘。”
“免禮。”瑾嬪含笑的聲音傳了進來,“信國殿下可在殿中,勞煩中貴人通報一聲。”
明蘇譏諷地笑了一聲:“奇怪了,怎麼今日人人都往這荒僻的昆玉殿來了?”
鄭宓沒應聲,她也是這“人人”中的一個。在明蘇眼中,她與瑾嬪恐怕沒什麼兩樣。
瑾嬪瞧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如細柳拂花,彆具柔弱風情,很使人心生憐惜。
她是三年前入的宮,父親是一小官。入宮之後,也得了一陣寵幸,讓家中沾了不少光。但後宮從來不缺美人,以不缺新人,瑾嬪受寵了不過大半年,便如許多深宮女子一般,沉寂了下去。
不知她今日來做什麼。
瑾嬪入殿,明蘇是小輩,先行了禮:“瑾嬪娘娘大安。”
瑾嬪哪兒敢受她的禮,忙還禮道:“殿下不必客氣。”
明蘇確實也沒客氣,自坐了回去。倒是瑾嬪見了皇後,驚訝之色,一閃而過,笑道:“娘娘也在。”又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去,“臣妾拜見娘娘,娘娘千歲。”
鄭宓笑道:“坐吧。”
瑾嬪又恭敬地謝了恩,直起身,雲桑自偏殿搬了圓凳來,擺在皇後與公主身前。
瑾嬪斜簽著坐了,語氣很是謙卑:“臣妾路上聽聞,信國殿下在昆玉殿納涼,想起有一事相求,便冒昧過來了。”說著,又望向皇後,歉然道,“誰知娘娘在此,若是攪擾了娘娘與殿下雅興,便是臣妾的罪過了。”
鄭宓看向明蘇,明蘇捏著翠玉茶盅,臉色淡淡,顯然沒什麼興致。
鄭宓便笑道:“本宮與公主也是偶遇。”
她說完這話,餘光便瞥見明蘇唇畔一抹譏嘲。
鄭宓頓時有些不自在,卻仍是維持著麵上的笑意,道:“你有什麼事,便說罷。”
瑾嬪斟酌了片刻,衝身旁招了下手,隨她同來的宮女忙將一直捧在手裡的匣子奉上。
瑾嬪接過了,站起身,恭敬地擺到明蘇那側的幾上,笑著道:“臣妾的兄長,得了枚簪子,欲獻與殿下,卻又不敢貿然上門,恐攪擾殿下清淨,便交與臣妾,代為轉交了。”
她說的是恐攪擾公主清淨,但殿中之人皆知,是她的兄長身份不夠,進不了公主府的大門,見不到公主。
鄭宓納罕,是什麼價值連城地簪子,值得瑾嬪兄妹二人巴巴地獻上來。她好奇地看向那匣子。明蘇坐正了身,將匣蓋翻了開去。
隻見匣中,躺著一枚的金簪,樣式十分精致,海棠花樣的,中間嵌了白玉,清麗而不失端雅。
隻是那簪身上有幾道印子,顯然是有些年頭了。
鄭宓心頭重重一跳,這是她的金簪。
她下意識地望向明蘇。明蘇正看著瑾嬪,似笑非笑道:“瑾嬪娘娘的兄長費心獻的竟是一枚半舊的簪子。莫非是在與孤取樂?”
她沒認出來。鄭宓怔怔地想。
這簪子是她十七歲生日那年,明蘇親手所製。
她怎麼會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