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生起暖意全部都消失了,鄭宓心中苦澀,卻又不得不強撐著,問個明白:“這是何時的事?”
兩名內侍一起回憶,年少些的靈活,很快想起來了,道:“聽賢妃娘娘的宮人話中之意,殿下彈劾五皇子是在七日前。”
鄭宓點了下頭,揮手令他們退下了。
光陰流逝得飛快。她醒來時正值盛夏,轉眼間卻過去一個多月了。天也入了秋。庭中的草木枝葉間也隱隱泛了黃。拂麵而來的清風已不再帶著熱浪,反而有了絲絲涼意。
那兩名內侍退下後,皇後娘娘便合著眼眸,靜坐不語,雲桑也不敢出聲,在旁伺候著。
過了好一會兒,鄭宓心緒穩一些了,方道:“七日前發生的事,本宮卻到今日才知。”
這消息已不隻是不靈通了。可雲桑也沒法子。總不能把仁明殿的宮人全散出去打聽消息,何況這般行事,也打聽不出什麼來。賢妃她們也是在宮中待得久了,各處培植了耳目人脈,才能這般將朝廷的事通過一條條人脈,傳入各自宮中的。
鄭宓也知其中的關竅,隻是她方才想的是,倘若明蘇在宮外出了什麼事,她是不是也要隔上七日,才得到消息。
要經營人脈,培植耳目,並非一朝一夕的事。鄭宓知曉道理,她隻是著急罷了。
原本她想的隻是如何為鄭家翻案,眼下又少不得牽掛起明蘇來。明蘇如此張揚霸道的行事,早已將人都得罪了,將來若出什麼事,三皇子五皇子定然落井下石。
鄭宓擰著眉心,前幾日她想的是還是不要和明蘇牽連太多,以免有什麼差池,牽連了明蘇,今日卻開始擔心她出了什麼事,而她在這深宮中不及救護。
“什麼日子了?”她問道。
“三十了。”雲桑答,想到什麼,又添了一句,“明日就是初一,闔宮請安的日子。”
闔宮請安的日子。鄭宓暗自期盼,明日明蘇可一定要來。她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她了。
第二日,不知是鄭宓的祈禱起了效,還是明蘇鬨過一陣,安分下來,記起要守規矩來了。她當真早早地入宮來,給皇後請安。
仁明殿前,皇子公主們聚得齊齊整整,另外四名已出嫁的公主也來了。
三皇子、五皇子剛同明蘇起過嫌隙,但此時見了她,仍舊是笑臉相迎,尤其是五皇子,格外能隱忍,還端起皇兄的溫和架子,關心起明蘇的起居飲食。
明蘇這時倒瞧不出她行事張揚的作風了,笑眯眯的,好好地與人說話。
當著眾人的麵,鄭宓也不好與明蘇說什麼。隻是格外多看了她兩眼,見她瘦了,衣衫亦是單薄,便很擔憂。她在十四歲那年受過脊杖,之後不曾好生將養,她那時便很擔心杖傷會成沉屙痼疾,時常提醒明蘇好生保養。
可眼下,她卻連多添件衣衫都不肯。
明蘇坐在底下,察覺到她的目光,也看了過來。皇後的眼神關切且略含責備,明蘇莫名覺得眼熟,仿佛從前見過無數回。
鄭宓與她對視了一眼,還是不放心,想過會兒將明蘇留下與她再叮囑一番。旁的都可以緩緩圖之,可她的身子,是最要緊,最耽擱不得的。
她望向殿中眾人,適宜地露出些笑意,端莊而溫煦:“你們的孝心,本宮都知道了。”
又問了幾位公主家中可好,駙馬可好,對皇子們,也問他們皇子妃如何,兩名小皇孫又如何。
一番章程走下來,直至近午,方才散去。
明蘇走出大殿,打算往南薰殿去,陪母妃用午膳,誰知剛走出兩步,身後便傳來一聲:“殿下留步。”
她止步回頭,一名宮人快步走了上來,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禮,而後笑著道:“娘娘請殿下一同用午膳。”
四下裡人還未走儘,明蘇還不至於大庭廣眾之下,落皇後的麵子,便道:“多謝娘娘恩典。”隨這宮人回了大殿。
雲桑將公主請回來了,引著她進了大殿。
仁明殿上下,明蘇都熟悉得很,這裡的每一處,她都來過、見過無數遍,跟在雲桑身後,也不顯得生疏拘束,大大方方地看了眼殿中的格局與擺設。
“午膳還有一會兒,勞煩殿下稍候了。娘娘就在裡頭,殿下快去吧。”雲桑走到門邊,掀開內殿的簾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明蘇不知怎麼,有一陣恍惚。仁明殿她有五年未來了,耳邊那宮人口口聲聲地喚她殿下,語氣間頗為親近,竟是與從前的仁明殿極為相似。
她踏入內殿,隻見裡頭坐了一人,那人抬眼望過來,那目光關切而溫柔。也不知是因氣氛很好,使她想起了從前,還是彆的什麼,明蘇又出現了方才在大殿上的那種感覺,她覺得這雙眼眸很是熟悉。
像極了她心底日夜思念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