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時,她在心中盼的是明蘇能對她說,你要嫁就嫁給我。
隻是她也知她才那麼點大,哪知婚嫁之事究竟意味著什麼。於是這期盼,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已。
可她沒想到的是,明蘇給出了更好的回答。她一條一條地述說她與五皇子的不配,再一條一條地分說她們才是最相配的,她稚氣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執拗而輕柔,她說,你有我啊,我很可靠的。
明蘇確實很可靠,以致鄭宓回想起來,樁樁件件都是她的好。
可那樣好的明蘇,如今卻恨透了她。
鄭宓突然抓住明蘇的手腕。明蘇嚇了一跳,想要掙紮,卻對上了她堅定的目光。
“我有。”鄭宓說道。她有想要前生今世、生生世世都不願放手的人,哪怕是在教坊中,不得不將她推開的那段時日,她都未想過要將此生交與旁人。
明蘇正莫名,聽到這話,大吃一驚,慌忙回頭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宮人,見那些人神色如常,絕對沒有聽到皇後的話語,方鬆了口氣,轉頭便是壓低聲音的責備:“娘娘慎言!”
一聲娘娘慎言,將鄭宓驚醒了過來。她低頭笑了笑,笑得淒切。
自在這具身體中醒來,她看似冷靜從容,積極應對,實則驚慌逃避,不願承認她已不再是鄭宓,她與明蘇相隔的是生死與人倫。
鄭宓鬆開手,像是換了個人一般,目光關切,語氣平靜,問道:“刺客拿住不曾?可發現了什麼線索?”
她忽然又說回到刺客上去了。明蘇根本就反應不過來,隻想起先前定好的說辭,點了下頭。
鄭宓聞言,倒是安心了些,又仔仔細細地叮囑道:“你在朝中樹敵不少,平日裡便該小心一些,外出要帶足侍衛,府中的甲士也要提高警惕。”
明蘇有些愣,不知這皇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好又點了下頭。
“你進去吧,淑妃必是等急了。”鄭宓又道。
明蘇也覺得與她沒什麼好講的,可這時不知怎麼卻不忍心走了,但思來想去,也弄不明白這不忍心從何而來,於是便自去叩了下門。
殿門很快就開了,裡頭的小宦官探出頭,見了明蘇連忙把殿門開得大大的,口道:“殿下可來了,娘娘等您半天了。”說完話,又看到了明蘇背後的皇後,慌忙跪下了,“小的恭請皇後娘娘大安。”
皇後點了下頭,示意免禮,又與明蘇道:“你去吧。”
明蘇便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走出幾步,沒聽到身後的動靜,她不由自主地回頭,便見皇後正望著她,她的眼神寧靜而繾綣。
多年前的許多個夜晚,她寫不完功課,坐在書桌前伏案疾書,那時,杯盞中的茶水永遠是滿的、溫的,硯池中的墨永遠是夠用的,夏日的扇子,冬日的爐火,從不需要她操心。每每她累了,抬起頭,那個一直守著她的人,便是這般望著她。那寧靜繾綣的目光仿佛能夠永恒。
那時的明蘇,從未想過,這個一直守著她的人會離開。
明蘇忽然間悲從中來,飛快地回過頭,加快步子。她感覺得到那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她急於擺脫,於是便走得更快,匆匆地穿過前廳,繞過回廊,來到後殿。
確定皇後絕對看不到她了,明蘇才停下步子,她覺得臉上濕濕的,抬手一摸,才知她滿臉是淚。
“你怎麼了?”淑妃走過來,驚訝道。
明蘇飛快地抹了幾下臉,將淚水都抹去了,而後道:“母妃,你可記得那夜,我與你說,父皇要殺鄭宓後,你對我說的話?”
淑妃不解她怎麼忽然說起那麼久遠的事,卻還是道:“自然記得,我與你說,你要跟著心走,要拚儘全力,否則來日想起,必是要後悔的。”
明蘇剛擦乾的眼淚倏然間又落下,她在淑妃麵前跪了下來:“我聽了您的話,拚儘了全力,做了我能做的所有事,可為何我還是後悔,後悔不夠努力,後悔為何不能強大些,後悔沒能將她留下。母妃,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