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1 / 2)

晨昏 若花辭樹 15661 字 9個月前

() 皇後不會無緣無故命人傳話, 宮中必是出了事。明蘇心急如焚,她最憂心的便留在宮中的皇後與淑妃。

蘇都正要答話,房門被叩響,一名幕僚急事來稟。

這下不必蘇都來答了, 幕僚要稟的是同一件事。

皇帝軟禁了德妃,且以逆反之名派人拿捕三皇子。眼下, 禁軍正往三皇子府上去。

明蘇癱軟在椅上, 她明白了,必是她與皇後數日拖延不辦, 皇帝不耐煩了, 乾脆自己動手。三皇子為人雖粗獷, 可他對德妃的孝順之心是人儘皆知的。哪怕隻是為了德妃的安危, 三皇子也必不會反抗。

同理, 要她就範, 皇帝便隻需以淑妃為質。

蘇都知曉信國殿下與淑妃娘娘的母女之情, 見殿下麵色灰敗, 便知她所想,勸道:“殿下快快動手吧。”

明蘇擺了下手, 蘇都心下歎了口氣,退了出去, 幕僚也跟著退下了。

不過一個時辰,外頭便傳消息來,三皇子就範,已被押入宗正寺中關押, 皇帝下詔由大理寺與宗正卿一同審理三皇子之案。

大理寺卿依附五皇子多年,宗正卿是先帝幼弟,隻白擔了個官職,卻從來不過問朝事。看似二人同審,實則是大理寺卿一人主理。

明蘇心道,三皇兄是折了,看來父皇這回是真心急,料理了三皇兄,也就穩住了五皇兄,接下來便該是她了。

五皇子日益得勢,畢竟三皇子折了,餘下的也就他了。他門下幾名大臣急於討好,忙著搜羅三皇子的罪證,送入大理寺中。

但除卻這幾名急著向五皇子獻媚的大臣,餘者皆靜了下來,尤其是經過六年前鄭家那一場的大臣,更是閉口不言,一語不發。

因自三皇子被拿入宮中後,宮中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了,任憑三皇子係的大臣如何悄然往宮中傳遞消息,皆如石沉大海,無一絲回應。

這情形,與當年鄭家覆滅之前一模一樣。

明蘇幾度欲入宮求見皇帝,然而那道平日任由她出入的宮門,卻嚴加把守了起來,不論如何威脅逼迫,守門的將軍皆隻有一句答複:“無詔不得入宮。”

不隻是明蘇,五皇子亦然,大臣們也是如此。

數日之間,朝中人心惶惶,卻又各自壓抑,整座京城皆陷入詭異的沉寂之中,靜等著即將到來的風雨。

然而紫宸殿中,卻是一如既往的風平浪靜,乃至有幾分和風輕拂的輕快。

皇帝並未著龍袍,他換了身道袍,發絲也如道士一般束起,手中拿著柄拂塵,盤腿坐在蒲團上,合著眼睛,正在悟道。

可惜,他正得意著,未能專心在道上,倒是想起了些,前程往事。他親政那年,鄭泓在還政前,與他說了句話,他說懇請陛下謹記,陛下若勤政愛民,天下便是陛下的天下;陛下若荒淫無道,天下便是萬民的天下。

這話之意,再淺顯不過,鄭泓是在告誡他,須得勤勉政務,愛護子民,否則,天下萬民,人人都可能舉旗造反,來反他。

他起初也深以為然,不敢懈怠,漸漸的,他發覺並非如此,隻要他還是皇帝,牢牢把持著朝政,偶有懈怠也無妨,倘若有人心懷反意,那便捉拿下獄,斬草除根便可。

他的天下,他的皇位穩穩當當。

今次亦是如此。

皇帝也懶得理會明蘇是有意拖延還是怎地,任她如何心計,在他麵前也無掙紮之力。他想著,睜開了眼,四下一環顧,略略蹙了下眉頭。

紫宸殿本是議政之處,滿是塵俗之氣,在此打坐修行,恐怕事倍功半,得修一座宮觀才好。那宮觀必得修得高,上及九天,抬手可摘星辰,如此配得上他皇帝的氣派。

還有無為的確有能耐,須敬著他,可他要替他煉丹,騰不出空來指點他悟道。他當再尋幾名有修為的道長,來伺候他一同悟道。

皇帝心下想道,便站起身,走到禦案後,欲書兩道詔書,一為修建宮觀,一為招攬道人。他提了筆,還未及落下,又往案頭一擲,滿麵不悅。

暫且還不成,他要大修宮觀,要招攬道人,大臣們少不得妄議幾句勞民傷財,單是說便也罷了,去歲剛鬨的一場災,平了場亂,皆耗費不小,國庫那邊未必能痛痛快快撥銀。

還是再等兩日,兩日後應當一切便當塵埃落定了。

皇帝捋了捋須,重新撿起拂塵,心道,還是慢了些。他這些年說一不二慣了,這回隻耽擱了幾日,便生怒意。這時,趙梁入殿來,稟道:“陛下,午時了。”

皇帝喜上眉梢,什麼怒意都沒有了,揮了下拂塵,走下殿來,道:“無為道長與朕說好了午時論道,為何還不來?朕去瞧瞧他。”

皇帝到萬方殿時,皇後正由一名道童送出萬方殿的偏門。她獨身回了仁明殿,雲桑見她回來,大鬆了口氣,將她迎入殿中,小聲道:“娘娘有什麼事,吩咐底下走一趟便是了,何須親自出門?未免太冒險了些。”

鄭宓的心思都在彆處,她扶著扶手坐下,想到什麼,問:“消息還是送不出去?”

雲桑愁道:“是。連膳房采買的內侍也全換了人,禁軍入駐後宮,妃嬪們皆不敢出門了。”眾人皆蟄伏之時,仁明殿若有什麼動作,便顯眼得很了。

消息傳不出去。鄭宓握緊了扶手,心越發地沉了下去。

“信國殿下怕是還不知淑妃娘娘已遭軟禁。”雲桑輕聲道,說得鄭宓愈加心煩。可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淑妃遭軟禁,鄭宓道:“膳房不通,其餘各處呢?內侍省,蒔花局,還有車馬司也都不通嗎?”

這話,晨間已問過一次了,各處不是禁止出入宮門便是換了紫宸殿的人,雲桑為難地望著皇後,鄭宓煩亂不已,想道,隻盼明蘇已發覺了危機。

明蘇換了身不顯眼的衣衫,坐在馬車中,馬車亦不是她平日所乘的嵌了公主府徽號的那一駕,馬車外跟著幾名持刀的仆役,扮作了尋常家仆模樣。

她正要出京,這幾日出入城門查得格外嚴,開城門的時辰推了一個時辰,閉城門的時辰則提早了一個時辰,守門的將士多了一倍不止,每個出入城門之人,不論王公與平民皆要仔細檢查。

“殿下放心,守門的是趙將軍,都打點好了。”玄過稟道。

明蘇合目端坐,她開了口,卻是一句毫不相乾的話:“宮中仍無消息傳來?”

玄過道:“是,也傳不進去,幾道宮門好似鐵打的一般,卡得死死的,不許宮人靠近,守門的禁軍更是油鹽不進。不單咱們,五皇子處亦是受挫。”

消息無往來,宮中是什麼情形便一概不知,如此情境,不免使人心慌。

玄過知她記掛淑妃娘娘,便道:“殿下忍耐一日,待明日便可見到淑妃娘娘了。”

眼下也隻好如此期盼。明蘇雖不安,仍是點了下頭。

馬車漸漸停下,外頭響起喧嚷聲,是要過城門了。明蘇不得不按捺下憂心,應對眼前。門簾倏然自外掀開,一滿臉絡腮胡的將軍踏上車轅,探身進來,他單手按在腰間的刀上,星目如炬,朝裡頭看了兩眼,退了出去,道:“放!”

話音一落,馬車緩緩起步,走了出去。

一出城門,明蘇一行便加快了速度,徑直到京城十裡外的一處破廟,廟前早有高騎在馬背上的一名將軍在等候,他身後,還帶了數十名卒子,較之明蘇的輕車簡行,要氣派得多。

遠遠見車駕到來,將軍便立即下了馬。

明蘇掀開門簾,並未下車,而是與他說了一句:“劉將軍久候。”

劉將軍立即起身,拱了拱手:“隻怕殿下不來。”

明蘇一笑,下了車,換騎馬,揮了下馬鞭,道:“事不宜遲,走。”

劉將軍原還有些忐忑,見她如此神色鬆快,好似勝券在握,也跟著笑了笑,翻身上馬,緊跟在明蘇身後。

抵達京防大營外,恰好夜幕降臨,京防營中,無數火把點起,將大營照得燈火通明,營中紀律嚴明,不時便有盔甲加身的巡邏兵經過。

明蘇在營前勒緊韁繩,下了馬,劉將軍戴上了兜帽,將麵容掩在兜帽之下,緊跟在她身後。明蘇環顧此處,見營門後守了約莫百餘名士卒,兩側角樓上亦是人影憧憧,且每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會有全副武裝的巡邏兵,巡經此處,防守極嚴。

她不見驚慌,反倒笑著說了句:“京防營軍紀言明,士卒軍容整肅,全賴將軍治軍有方。”

劉將軍苦笑,恭敬道:“殿下過獎,臣愧不敢當。”又見她如此言辭,全然是將京防營視作了囊中之物,更添了幾分信心。

明蘇抬了抬下頷。

緊跟她身後的長史會意,走上前去,居高臨下地看了看守門的士卒,傲慢道:“陛下密詔到了,還不開門迎接。”

守門之人一聽,連忙拱手道:“不知是哪位貴人,容卑職先通稟將軍。”

長史露出不滿之色,好似惱怒區區一個守門的卒子竟敢將密詔攔在門外,身後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等等也無妨。”

守門之人聞聲,朝那聲音來源一看,見是名王孫裝扮的公子,再一看,分明是女子。有這等氣度的女子,普天之下,尋不出第二人來,他心下有了數,又想信國殿下不掩身份,想來是真有密詔到了。

但他也不敢擅自開門,躬身一禮:“勞諸位貴人稍候。”說罷,吩咐了身旁的士卒幾句,飛奔入營通傳去了。

過不多久,大營中立即奔出兩名將軍,為首的,是新上任的京防營總指揮使江舟,他身後跟著的,是顧入川。

因是密詔,故江舟並未宣揚,他站在營門後,先行了一禮,而後道:“密旨何在?臣請一觀。”

明蘇原本帶笑的麵容,聽到這一句,便沉了下來,冷笑道:“卿是要孤隔著這營門,將密詔遞給你?”

京中為官的,誰沒聽說過信國殿下的跋扈,江舟心下叫苦,想著陛下派誰不好,派了這祖宗來,口中則恭敬道:“臣赴任前,陛下曾有明詔,要臣不得擅放任何人入營,無詔亦不得領兵出營。臣不敢不遵,懇請殿下諒解,與密詔一觀。”

“明詔是詔,密詔便不是詔了?江舟,你今日不將營門打開,將孤好好地迎進去,來日朝中,孤必不與你罷休!”明蘇惱怒道。

江舟為難,他到任不過半月,營中還有許多事未收拾,且這回換任,還有不少將軍未到任,營中亂糟糟的,若是信國殿下居心不軌,放她入營,無異於縱虎入羊群。

可若是當真有密詔,也不是他能耽擱得起的。

明蘇與了他片刻計量輕重,但並未容他仔細思考,高聲嚷道:“好啊,孤早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卻沒想到不過半月,江指揮使便已自大至此了。這密詔,不傳了,橫豎不過一通罷,孤怕什麼!”

說罷,轉身就要走,顧入川適時道:“殿下且慢。”

明蘇已轉過身,聞言回頭睨了他一眼。顧入川壓低了聲,對江舟道:“指揮使何以與信國殿下過不去?她的性子,最好爭個顏麵,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說下去,又道:“卑職看過了,營外至多不過數十人,咱們大營中卻有四十萬精兵,怕什麼?最要緊的是陛下的密詔,密詔若不能宣,耽擱了事,誰能吃罪得起?”

江舟一聽,像是被鼓勵了一通,心道,也是,數十人對數十萬,怕什麼。

可他還是隱隱覺得不對,信國殿下強橫任性不假,可她卻能與二位皇子相爭而不落下風,這樣的人,哪裡是麵上看起來那般簡單的。

江舟不語,好似全然未理會顧入川的話。

明蘇的脊背已被汗濕了,緊張不已,今次來,是身家性命都搭上了,若不能成,便隻有一條死路。她克製著神色,未顯露慌意,氣急而笑般地點了點頭:“今日之辱,孤記下了。”

說罷轉身,朝馬走去,踩上馬鐙,翻身上馬,其餘人等,皆與她一般,牽馬的牽馬,上馬的上馬,毫不留戀。

顧入川急道:“她是公主,她辦不好差使,回京最多禁足上幾日,耽擱的大事,罪名都是要指揮使來擔的!”

江舟仍舊不語,盯緊著明蘇,明蘇回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全然是矜貴慣了的公主出門受怠慢後的惱怒任性。她高高揚起馬鞭,就要揮下了,江舟目光一暗,高聲道:“開營門!”

顧入川在他身後,將高懸的心放下了。

明蘇拉著韁繩,冷眼瞧著營門打開。江舟出門來迎,笑著賠罪,明蘇不敢再耽擱,再耽擱下去,天都要亮了。她下了馬,隨江舟入營。

既是密詔,自然要密宣,入得主帳,將人都遣退了,江舟看了看明蘇身邊的幾名侍從,還有那名一直戴著兜帽,半掩著容貌的男子,道:“殿下將他們也遣出去吧。”

明蘇道:“怕是不行,他們還要為我辦事。”

江舟頓覺不對,他望向那男子,男子的兜帽已掀開,江舟瞪大了眼睛:“劉……”

他沒能說下去,便是一聲吃痛的悶哼,殿外的顧入川不知何時潛了進來,匕首穩穩地自背後刺入他腰間。江舟眥目欲裂,想到他半月前來到軍營,新將上任,底下難免諸多不服,顧入川替他奔走,整肅軍紀,將局麵穩了下來,被他視作了心腹。

原來是早就謀劃好了的,他早已入了彀。

“你……”江舟瞪著顧入川,顧入川拔出匕首,江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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