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碸黑色的鬢角泛潮,他用很輕的手勁弄開青年的手,腳踹了踹蹲地上的小狗,悶聲往前走。
“山雞是怎麼死的啊?”梁白玉走在他身旁,看他手裡的山雞,“不清楚的話,還是不要吃了。”
“沒事,醃著吃。”
梁白玉“噢”了一聲,又問:“現在山裡還有沒有野豬啊?”
“有。”陳碸打著手電,一直讓燈光照在青年腳前。
“我還是小時候見過一次,”梁白玉嫌棄地撇撇嘴,“我現在都記得野豬肉的味道,好臊,咬不動,塞牙,我乳牙都蹦了,我媽還笑我貪吃,我爸把我的牙齒扔到了床下……”
陳碸的耳邊是山風和青年柔柔的話聲,腳下的山路仿佛不是他平時走的那條,一點都不崎嶇。
從他身上劃過的紙條荊棘都是溫柔的。
陳碸煮了紅糖雞蛋端出去,門口卻沒有人影。
青年早就走了。
陳碸半晌才動了下扣著碗的手指,他體內的信息素有瞬息的飆升,充滿了厲氣,又一哄而散。
“發財!”陳碸幾乎是質問喝斥的語氣。
小黑狗被這一聲嚇得從窩裡跑出來,甩著尾巴看他,狗臉無辜。
陳碸:“……”
“你怎麼不看好他。”陳碸煩躁的說完,瞥見了左邊地上的小石頭,底下壓著樹葉。
陳碸拿開小石頭,撿起那幾片樹葉,一一抹掉上麵的灰塵,他沉默著凝視它們,像透過它們看已經走了的人。
不是很想吃嗎?
為什麼又不吃了……
“這麼晚了,又是上山又是下山,”陳碸看向深黑的山林,“不累嗎?”
“彆摔了。”
陳碸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就收回目光,坐下來吃溫熱的紅糖雞蛋。
吃完了雞蛋,他的唇抵住濕潤的碗口,碗朝裡傾斜。
混著薑味的紅糖水淌入他口中,慢慢滑進喉嚨,眼前是青年捧著碗坐在鍋洞口的模樣。
這紅糖雞蛋,是他家人給他做的吧。
家的味道。
陳碸拿著空碗和樹葉回去,他把樹葉放在抽屜裡,同那串乾了的山芋藤手鏈挨著。
看了會那兩樣東西,陳碸關上抽屜,翻出了很久都沒碰的口琴,擦擦,送到了嘴邊。
夜深人靜,這座大山的現任看守者穿一身迷彩服,叉著腿坐在井蓋上,吹起了輕揚的小調。
誰能想到外形粗糙剛毅的人,內心是個文藝分子。
隔壁屋的陳富貴醒了,他聽不出兒子吹的《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隻感覺不是什麼歡快的曲子。
屋裡烏漆抹黑,陳富貴翻了個身,床咯吱響,尋思兒子還是想上前線的吧,退役了當個護林員,心裡頭肯定是不甘的。
陳富貴睡不太著了,昨天親戚講說楊家要把閨女嫁給趙家那小子。
孩子的態度先不提,兩家都很滿意,已經在談彩禮了,這事能成的可能性不小。
楊家閨女是村裡最有文化的知識分子了,她嫁到了彆家的話,那他兒子可咋辦……
陳富貴越想越愁,又無能為力,他山都下不了,隻能盼著楊家閨女來看他,到時候他才好辦。
人一輩子都是操心跟□□心的命,小時候被爸媽操心,長大了操心自己操心身邊人,老了操心孩子。
什麼時候不操心了呢,得進棺材。
這一晚好幾家都沒怎麼睡。
不包括梁白玉。他回家倒床就睡了,天亮了還在夢裡。
直到太陽曬屁股,梁白玉才從床上爬起來,他和往常一樣,醒來牙不刷臉不洗就去開院門。
外頭的落葉跟塵土往他院裡跑。
梁白玉早飯午飯一塊兒吃,他隨便煮了點芋頭粥,搬著竹椅去門口,坐那吃芋頭。
誰從他門前過去,都能被他收進眼底。
有村民牽牛去田裡,經過梁白玉門口的時候,拉了一大坨牛糞。
“張哥,你不用管,走你的就好,等牛糞乾了,我就鏟了給你的,肥料嘛,我知道。”梁白玉笑著說。
張父胡子拉碴,眼下發青,他像是沒聽見梁白玉的話,趕著牛走了。
梁白玉一碗粥吃完,他背靠竹椅,兩手慵懶地梳理著長發,眯眼吹風。
同一時間,一群小孩子站在田埂上往下跳,反反複複,樂此不疲。
塘邊的大媽們在搓洗衣服,棒槌“啪啪”揮砸的清脆聲響裡,夾雜著她們的嘮嗑。
“聽說了嗎,有人提前分化了。”
“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