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 陳碸送蔡小靜下山。
蔡小靜走在後麵,彆說搭話嘮嗑了,她屁都不敢放一個。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溜走的, 不想麻煩彆人,哪笑得一打開院門就被逮個正著。
山裡彌漫著一片寒涼的濃霧。
花草樹木都濕噠噠的, 土也很鬆軟,踩在上麵沾一腳的爛泥。
蔡小靜彎腰把布鞋鬆開的拉扣摁上,眼瞅著陳叔叔把她落下了, 她急急忙忙的追上去。
一大一小就這麼一前一後的穿過晨霧裡的深山老林,走到了山腳下。
朝霞像是一瞬間噴發出來的。
陳仰抬了抬頭,瞳孔裡映著一片燦爛的紅, 潑墨一般。他抿住唇想, 不知道那個人喜不喜歡看日出。
蔡小靜感覺此時的陳叔叔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憂傷悲觀感,她不太想打擾, 可她想解小便,快憋不住了。
“陳叔叔,前麵我可以自己走了。”蔡小靜鼓起勇氣說話。
陳碸環顧四周,發現有人在田溝裡打魚, 也有這麼早就鋤地的, 便對小姑娘昂昂首, 轉身往山上走。
蔡小靜匆匆方便完抹了把臉上的汗,她擼起毛衣袖叉腰歇會。
露在外麵的兩條胳膊上都有新舊淤青。
掐擰出來的。
蔡小靜緩好了就拐到一條小路上, 邊走邊張開雙手,去碰兩旁的一棵棵槐樹。
夏天槐花開了, 好看又好吃。
等到那時候, 她做了槐花包子,可以拿到山上給白玉哥哥吃。
蔡小靜的腳步一停, 她撈起毛衣,看幾眼塞在褲腰跟肚皮中間的錢包,稚氣的眉眼間生出幾分慎重:“不能放在家裡……”
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蔡小靜選了好久才決定好藏錢包的地點,她藏好了,繞路去生前可疼她的奶奶墳前磕了好多個頭。
求奶奶保佑我考上好高中,走出去。
求奶奶保佑白玉哥哥擺脫病魔,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年前做的豆腐吃沒了,梁白玉還想吃,陳碸就連夜泡黃豆。
泡得差不多了,按照一升黃豆一酒杯石膏的量來配。
陳碸拿小刷子把雜物間的石磨清理清理,很利索的磨起豆子。
梁白玉坐在旁邊看著,偶爾舀一勺豆子放進石墨的小孔洞裡,看它們一點點下去。
“舀點水放裡麵。”陳碸抓著木頭做的搖手,一圈圈的轉。
“我知道……加水才不會變成乾粉嘛,我家以前也是這樣做的,我剛才隻是忘啦……“梁白玉嘟囔著把長鐵勺勾過來,從裝著黃豆的盆裡弄點水,倒進孔洞。
石墨底下那塊圓磨盤也有個孔洞,豆漿會從那裡麵流出來,不過那孔小,圓盤周圍已經積了一圈豆漿。
梁白玉就用勺子將豆漿刮到一起,撥進地上那個對準孔洞的紅色塑料桶裡。
陳碸捕捉到他眼裡的趣味和孩子氣,多看了好幾眼。
磨黃豆的流程很簡單,也很枯燥。
陳碸從沒覺得這件事也可以跟溫馨掛上鉤,他低聲道:“好玩嗎?”
“好玩。”梁白玉踩踩他的腳,小貓似的,“你快點磨呀。”
陳碸加快了速度。
豆子磨好了,梁白玉也睡著了,他趴在陳碸一條腿上睡的。
與其說他既不覺得讓他靠著的肌肉硬,也不會認為姿勢難受,不如說他昏睡的時候意識完全消失,跟自己的感官,也跟整個世界失聯。
梁白玉醒來,已經是下午了,他一睜眼就看到了陳碸,開口便問:“豆腐呢?”
陳碸閉上酸澀的眼睛。
“是不是沒做?”梁白玉緩慢的坐起來。
陳碸把手伸過去,讓他撐著:“是。”
“等我啊?”梁白玉一笑,“那我要去,我想吃豆腐花。”
陳碸給他拿鞋。
“你爸有沒有午睡?”梁白玉把長發撩到一邊,他垂頭穿鞋的時候,瘦了許多的臉還是精致的,卻多了一種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豔屍感覺。
“有。”陳碸心不在焉。
梁白玉小聲說:“我都不敢去他屋。”
陳碸看著他那雙嫵媚多情的雙眼,忽然抬手捂住。
梁白玉穿鞋的動作一頓,他輕輕笑:“乾嘛,要親我啊?”
說著就把臉湊過去,形狀嬌美且蒼白的唇微撅,這舉動充滿了調戲的邀請。
陳碸放下手,經自出去。
梁白玉抿嘴悶咳,喉嚨裡泛著鐵鏽味,他攏攏發絲,無辜道:“怎麼了又。”
“明知故問。”
梁白玉玩著襯衫扣子,自言自語:“是沒人願意親一個病鬼。”
這個時間點,不論是在田裡挖地的,澆菜的,還是在稻床跳皮筋的……什麼都懶洋洋的。
陳碸把一鍋水燒開水泡,就用老布裝豆漿擠上一會,擠出來的水放在鍋裡燒,燒好了放在缸裡,加提前配好的石膏,用老磨子蓋著。
“我要乾點什麼嗎?”梁白玉倚著牆,他的左右兩邊都掛著鹹肉鹹雞,香味把他整個人都罩在了裡麵。
“不用。”陳碸泡了碗糖水給他,轉頭就去洗鍋。
鍋洗好了,豆腐也差不多好了。
梁白玉糖水沒喝完,就開始吃加了好幾勺紅糖的豆腐花,他吃了沒兩口,四肢倏然僵硬。
這樣的情況發生的次數多了,也就麻木了,他沒露出半點異樣,隻是若無其事的坐著。
陳碸看過去。
“想吐。”梁白玉一副犯惡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