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管事忙說:“回大人的話,鋪子每日都是辰時二刻開大門。今日一早略微晚了些,約莫是四刻。”
司空在心裡換算了一下,這就是八點。冬天亮的晚些,這個時間,太陽也才剛剛冒頭。
柳二郎說:“小人素來都是送了貨,先將驢車寄放在張管事這裡,小人就繞到桂花胡同那邊去喝一碗餛飩。今日也不例外。小人一出門,就見一位郎君順著胡同進來了。”
鳳隨精神一振,“什麼樣的人?”
柳二郎有些嘴笨,急的直撓頭,他伸手指了指羅鬆說:“比這位公爺略高些。”再指指旁邊的司空,“比這位公爺略矮一些。”
羅鬆的身高在一米七四、七五左右,司空的身量高一些,約莫有一米八二到八四,中和一下,大約就是一米八左右的樣子。
柳二郎又說:“他身上穿著一件灰色鬥篷。那時候巷子裡還黑著,他拿鬥篷帽子擋著臉,小人也看不清他相貌,就是覺得,他肩膀寬寬的,走路的姿勢帶著一股子精氣神,應該是一位年輕的小郎君。”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親眼見到這位行凶之人,雖然諸多線索還需要一一查證,但鳳隨等人都聽得十分認真。
“小人經常在這條街上進出,左鄰右舍的夥計,就算不認識,也都看著眼熟。不過這位郎君眼生的很,小人就多看了他兩眼。”柳二郎說:“就見他走到了咱們這個鋪子的院門外頭,小人當時沒留神,再回頭看的時候,沒想到這人就不見了。”
鳳隨點了點頭。這一帶的院牆不算高,這人身手又好,翻過來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事。
“小人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也就沒在意。”柳二郎說:“小人溜達到桂花胡同吃了兩碗餛飩,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了。小人到張管事這裡清點了貨物,套好車,剛要出門去給彆家送貨,就見那位穿著灰鬥篷的郎君從這家後院裡走了出來,他還回身掩了一下門。”
柳二郎說到這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這回小人看清了,這位郎君臉上蒙了一塊麵巾,隻露出了兩隻眼睛。額滴娘,他這眼睛長得,又黑又亮,這裡……”說著,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耷拉的眼角,“這裡還畫了兩道線,長長的,還挑了起來,狐狸似的……看著就凶得很!”
司空呆了一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說的……是畫眼線的意思嗎?
他轉頭去看鳳隨,鳳隨的眉頭也皺著,但他顯然不是在琢磨凶手有什麼生活習性上的奇特嗜好,他想的是,既然凶手畫了眼線,相貌大約與平常也有些不同了。
如此一來,要想在生活裡辨認出這人,難度又增加了。
柳二郎說到這裡,整個人都有些戰戰兢兢的,“各位大人是不知道呐,那位郎君怪得很,他就那麼直勾勾的盯著小人,小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術一般,一動都不敢動了!”
司空等人都聽得心驚,覺得這種情形,約莫是這人對柳二郎這目擊者也動了殺心。
柳二郎抹一把汗,“小人動不得,他也不動……正僵著,張管事就開了門,在後麵喊小人,說小人的筐子落下兩個,讓小人回來取。”
諸人皆鬆了一口氣。
“小人連忙跑回去取了筐子,再出來,就見胡同裡靜悄悄的,這怪人不知去了哪裡了。”柳二郎說著又哭喪了臉,“俺滴娘,誰曉得他是殺了人呐……”
不管怎麼說,這總歸是第一個目擊者。
鳳隨還是從隔壁借來紙筆,按照柳二郎的描述親手繪製了一幅人像。隻是,有那兩道很讓人出戲的誇張眼線,真想通過這雙眼睛來辨認出他日常的模樣,怕是有些困難。
後院被大理寺臨時征用,薛千山帶著人都留在了前院的店鋪裡。這個時候案情未明,衙門的人也沒有發話,他的人也不敢隨意離開。
薛千山在樓下轉悠了兩圈,自己慢條斯理地走上二樓。
二樓也空著,窗戶又關得嚴嚴實實的,不過數日沒有人來打理,空氣裡就多了一股灰塵的味道。
薛千山微微皺眉,伸手將兩麵的窗戶都打開了。
前街的喧鬨氣息順著敞開的窗縫撲了進來,帶著令人欣喜的沉甸甸的煙火氣。隻可惜身邊出了這樣的事情,換了是誰,也欣喜不起來。
薛千山慢慢走到朝向後院的窗邊站著,麵無表情的向外張望。
他像一座精致的塑像,渾身上下的線條利落又冰冷。他站在這虛浮又喧鬨的背景之上,卻與這充滿了煙塵氣的熱鬨格格不入。
薛長青在樓梯口站了站,見薛千山微微側頭看了過來,才加快腳步走了過來,輕聲說道:“他們打發人從隔壁借了紙筆。”
薛千山微微頜首。
薛長青抬眸,目光掃過他精雕細琢一般的側顏,垂下頭不敢再看。
薛千山的目光越過前方堂屋的屋頂,落在後院裡來回走動的幾個衙役身上,嘴角微微一挑,“總歸是我們運氣不好。”
薛長青不敢應聲,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也不知這位證人都看到了什麼。”
薛千山的唇角微微一挑,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看到什麼又有什麼用呢?那證人自己又不會畫,經了他的口,再過旁人的手,怕是要岔出十裡地去了。”
薛長青也覺得好笑,但想想這畢竟是嚴肅的事,又將笑容掩了下去,“郎君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