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華街上有高度的建築不少,按照射程來推算,對方並不難確定狙擊手埋伏的方位。隻不過普通的弩箭無法達到這麼遠的射程,這讓暴徒們的推算產生了一定的誤差。
趴在房頂上的司空看到醉仙樓隔壁的那家鋪子的後院裡鬼鬼祟祟摸進來幾個人,不過,有羅鬆守著醉仙樓的後院,隔壁的動靜逃不過他的眼睛。
司空這會兒算是跟羅鬆並肩作戰,前街交給他,後院的鬼祟歸羅鬆處理。
跟司空相比,羅鬆的活兒反而更麻煩一些,因為前街還有燈,後院卻都黑黢黢的,摸進來的人要是行動隱秘一些,還真不容易發現。
羅鬆也不是一個人,江遲下樓的時候還留了幾個人在樓裡給他們幫忙,這些人都聽一個名叫白潛的小隊長指揮。這些人目前都在一樓的大堂裡。那裡收留了許多普通百姓,他們也怕有不懷好意的人混在裡麵煽風點火。
寶華街。
距離醉仙樓三百米遠的地方,屍體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護城河上的白玉闌乾和寶華門巍峨的宮牆了,但無論他們怎麼試探,這條路都難以走通。
他們甚至無法確定埋伏在暗處的狙擊手到底是幾個人。
寶華街無法通行,這些人開始想辦法從兩旁的巷子裡繞去前街後街。
司空對此毫無辦法。往好一點兒的方向去考慮,這些暴徒分頭行動,可以說實力也被削弱了。
而他們這一方,加上江遲的人也不超過四十人,他們接到的命令就是守住寶華街,其餘的地方,並不歸他們管。
話說,守不住寶華街的話,鳳隨會不會被問責?!
司空一箭將一個試探著緊貼著屋簷往前竄的矮瘦男人射翻,一抬頭卻見宮城的方向也有火光閃爍。
宮裡也有人放火。
雖然距離太遠,司空聽不到什麼聲音,但從火勢就可以判斷宮裡的形勢怕是也不大妙。
溫娘子這會兒還在宮裡,司空一想到那些人俱是手無寸鐵之人,心情有些焦躁起來。
但他什麼也不能做。
今夜,他是帶著使命守在這裡的。
這片空寂的、散發著血腥氣和硝煙氣的長街就是他的戰場。
司空不知道這一夜城裡到底混進來多少廣平王的手下,他也不知道青羽衛、金吾衛都派出了多少人來捕殺京城裡殺人放火的暴徒。至於皇城北邊的禁軍大營裡又出動了多少衛兵,城裡城外的戰況到底如何……
這些他統統都不知道。
他的任務隻是守住這個路口,守住他身後的寶華門,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從他的眼皮底下溜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城市各處都有火光閃動,醉仙樓的後院也被人扔進來幾個火把,還好被人發現得早,都及時撲滅了。但燃燒的煙氣卻隨著夜風飄了過來。
司空把頭臉埋進大氅裡,等待這一股煙氣飄過去。
就這麼一耽擱,長街上的暴徒又發動了新一輪的衝擊。
醉仙樓的後院,白潛留下兩個手下幫著樓裡的夥計一起滅火,他則返回了二樓,和守在窗口的羅鬆一起,協助司空伏擊這些不要命的亡命徒。
數次衝擊受挫,讓他們的士氣也低落了許多。尤其被趕到最前方的人,明顯都露出了猶疑的神色,卻因為頭領的催促叱罵,不得不硬撐著向前走。
司空瞄準了躲在他們身後的那個小頭領。
中年漢子,身形略瘦,濃眉之下一雙冒著精光的細眼。五官平常,神情之中卻帶著狠戾之色。
司空懷疑他的職務是副領隊,之前被他一箭射死的騎在馬上的人才是正領隊。正因為看到了正領隊的死相,他才會處心積慮地躲在士兵的身後,不敢再拋頭露麵。
真狡猾。
司空心想,有功夫跟手下發脾氣,乾嘛不以身作則自己衝到最前麵來?!
司空瞄準了他的兩眉之間。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他的視線穿過了這片光線晦暗不明的長街,與他四目交投。他清楚的看到了副領隊的細眼中一瞬間浮起的驚恐之色。
長箭帶著隱隱的風聲穿過了繚繞在長街之上的煙霧,精妙無比的從前排兩個青年的頭顱之間穿過,刷然射入了副領隊的眉心。
司空似乎看到那雙細眼裡浮起難以置信的神色,然後……砰然倒地。
圍在他身邊的人一片嘩然,紛紛掉頭往後跑。但後麵的人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還在向前湧,於是亂成一團。
潛藏在暗處的羅鬆和白潛也開始放箭了。
一時間長箭如雨。
在留下了一地新鮮的屍體之後,衝擊的暴徒再一次退回到了三百米外。
白潛帶著人從後門穿過小巷,繞到前街來收集屍體上的箭。
雖然有司空和羅鬆的掩護,這仍是非常冒險的舉動。
但他們彆無選擇。
司空之前還寄希望於他們身後守著護城河的青羽衛來給他們提供一點兒支援,但事情發展到眼下這地步,寶華街上已經一地屍首了,這些人卻始終不為所動,他就打消了這種念頭。
好吧,他還以為青羽衛的職責是護衛皇城,連帶著皇城周邊也是他們要負責的區域。沒想到人家的職責僅僅是護衛皇城,從護城河到醉仙樓不過一百米左右的距離,都不在人家的守護範圍之內。
司空沒時間罵娘,他隻能加倍小心,免得長街上回收長箭的兄弟們遭了暗算。
還好這些暴徒的目的就是□□,製造混亂,手中所持的武器也以刀槍棍棒為主,就算裡麵混著一兩個弓箭手,技術也很一般,不用司空出手,白潛和羅鬆就能把他們乾掉了。
但這種程度的回收顯然還是不夠的。
兩方人馬僵持到醜時左右的時候,長街上的暴徒仍不舍得離開,而司空手邊的箭筒已經快要空了。
司空在心裡嚎:援兵呢?娘的,到底有沒有援兵?!
還有……鳳隨呢?他這會兒又在哪裡?!
司空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鳳隨就在寶華街的另一端,啟順門的城門之下。
高大的城牆之上,是沉默聳立的巍峨門樓,飛簷下的角鐵被夜風推動,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富有穿透力的撞擊聲。
這聲音與城門之外漫山遍野的廝殺聲混合在一起,其中還夾雜著攻城木撞擊在城門上發出的震響。
“轟”的一聲,腳下的地麵都仿佛震動了起來。
城門的上方窸窸窣窣掉下許多碎石,厚重的門框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呀的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