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悔了。”他笑著對李嬤嬤說:“殺了你有什麼意思?我也並不會覺得解恨。你還是活著吧,每天活得豬狗不如,遭人嫌棄……”
話音未落,手中寬刀又向下一壓一挑。
躺在地上的李嬤嬤抽搐了一下,終於如願以償的昏了過去。
侍衛頭領忍不住閉了一下眼。
再睜眼的時候,就見這行凶之人正朝著李嬤嬤的最後一條好腿重複之前的動作。李嬤嬤本來就上了年紀,手臂沒了,腳筋都被挑斷……這人算是廢得很徹底了。
也不知能不能活著送她回西京,他有些頭疼的想,這一路上怕是會麻煩得很了。
還得走快些,一定不能讓這老婆子死在他們手上。
他們這些侍衛與國公府後宅的下人們並不相熟,但李嬤嬤這一路上仗著自己是國公爺指派的,可沒少跟他們這些侍衛擺譜。
侍衛頭領早看她不順眼了。但眼下這局麵要怎麼辦……
他簡直頭都大了。
身後一名小侍衛有些緊張的用手臂碰了碰頭領,“大哥,要不要報官?”
頭領一巴掌甩了過去,壓著嗓子罵道:“報你娘的官,滾!”
他們是來認親的,結果親還沒認上,就把小主子扭送官府?!
就為了一個賤奴?!
她也配?!
小侍衛捂著腦袋麻溜兒地滾了。
侍衛頭領卻快要愁死了。不能送官府,又不能就這麼放任他離開……眼下這局麵該如何處理呢?
正愁著,就聽司空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們府上那個公主,她還活著?”
侍衛頭領聽見這大逆不道的話,簡直恨不得自己聾了才好,“是……她還活著。”
司空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活著好啊,活著才能感覺到疼,才能看著她的兒孫怎麼遭罪……你回去最好提醒他們一下,一家老小都養成出門不要落單的習慣比較好。否則以後……誰知道會出什麼事兒呢。”
侍衛頭領,“……”
這是威脅了吧?!
他打斷了司空的話,“不知這位李嬤嬤哪裡得罪了兄弟?”
人都成這個樣子了,他總得知道原因。否則回去了,在國公爺麵前,可怎麼回話呢?
“得罪?”司空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然後他冷冰冰的笑了一下,“殺母之仇,她是從犯……你說她該不該死?”
侍衛統領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人都說殺害父母血親之仇,不共戴天。從犯都成了這個樣子……主犯呢?!
身後的院門發出一聲巨響,被人從外麵踹開,一隊衛兵急匆匆地闖了進來。當先一人相貌英俊,年紀雖輕,顧盼之間卻帶著一種殺氣凜凜的肅穆之感。
他進門之後,視線左右一掃,便大步流星朝著堂屋走去。他身後的侍衛則輕車熟路地守住了前後院門。
侍衛頭領想攔一下,卻被身後竄過來的小侍衛給拽住了,“大哥,客棧被包圍了!我出不去!”
這是剛才被頭領打發出去找郎中的那人。
侍衛頭領又開始頭疼,“什麼人?”
這個問題小侍衛就回答不了。
就這麼一耽擱,來人已經走上台階,看見了房間裡的情形:屋裡滿地都是血跡,還有兩條胳膊……
頭發花白的老嬤嬤無聲無息地躺在門口,也不知是死是活。司空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手裡捏著一塊灰褐色的綢布,正慢條斯理地擦刀。
這畫麵,怎麼看怎麼詭異。
鳳隨停在門口,試探的喊了一聲,“司空?”
司空愣了一下,“你怎麼……我師父去找你了?”
剛才門口一堆侍衛來來去去,他就沒在意,滿腦子都在想怎麼收尾的事,沒想到鳳隨會這麼及時的趕過來。
司空心裡有點兒暖,他把刀收進鞘裡,抬手製止了鳳隨,“先彆進來,這屋裡沒法下腳……你幫我問問外麵的人,他們是怎麼打算的?告官還是……”
鳳隨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李騫派來的人說的不清不楚,隻說司空快被氣瘋了。鳳隨怕他出事,一路上都在擔心司空的情緒會失控。
還好,他的司空不是那般心智脆弱的人。
鳳隨臉上浮起溫柔的神色,他也不進去,隻是衝著司空伸出手,“出來吧,他們怎麼做都無所謂,你師父說了,李冬月乃是李家的逃奴。你是李家的主子。一個賣主求榮的逃奴,殺了也就殺了。”
司空愣了一下,“逃奴?”
也對,李嬤嬤是跟著李持盈一起被接到西京的,但李持盈死後,他們並沒有返回李家,而是留在了慎國公府,對於李家來說,確實可以算作逃奴。
《宋刑統》有規定:諸奴婢有罪,其主不請官司而殺者,杖一百;無罪而殺者,徒一年。
如此,哪怕李嬤嬤清白的像一塊小豆腐,司空身為李家的主子,殺了她,最重也不過有期徒刑一年。
再說有鳳隨在這裡,有鳳家與薛承恩的關係在,事先有沒有報備官府,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李嬤嬤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有漏洞。但她在慎國公府住的太久了,久到忘記了自己的身契還在李家。或者她沒忘,但也認定有國公府這塊牌匾在,李騫即便拿著身契,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至於虞家的人,他們估計也忘了李冬月曾經背叛了李持盈,而是隻記著她是李持盈的身邊老人,所以想利用這一層關係來打動司空。
誰能想到司空能把前因後果想的這般通透,一下就抓住了李嬤嬤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呢?
司空一直覺得封建王朝的法律,是不把底層的人當人的。
這是頭一次,他對處罰逃奴的製度產生了一種僥幸的、詭異的感激之情。
“我沒有殺她。”司空的目光越過了鳳隨的肩膀,一直望進了虞家侍衛頭領的眼睛裡,他一字一頓的對他說:“不過,我改變主意了。既然是逃奴,還是個賣主的逃奴,那我們還是報官吧。這種忘恩負義之輩,哪怕像豬狗一樣活著,她也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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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要告官,才有判決書,這些對李騫和司空來說,都是以後可能會用到的證據。